怨東風
亦是看見了我自己了。還有庶母,她家常穿竹布衫褲如村中一般婦女的打扮,惟
真真好比一朵鮮花飄落到了泥土里。可是也像泥土與花纔真是性命相知,義父這
樣一個實心人,凡百事情上頭都看重她,她雖尽管不滿,義父死后她卻真心哭泣
,此后縱有風浪浮華,亦她的一生只是義父的了。
庶母這樣好勝逞強,紅樓夢里鳳姐似的人物,做女兒時卻是個很怯生人,外
事不知的,會遭人拐賣,那糊塗就像三春的明迷,花事草草,也不知是已經過去
著一少年也在那里,她知是鄰家的親戚,挽了人來說過媒的,此刻不意相見,雖
兩人立處相隔數步路,彼此簡單招呼得一聲亦很不自然,她卻心里一驚,她是現
在纔分明看見了自己是女身,且心里對他有感激,兩人都覺不好意思,她更是站
立不住,就逃回來了。
就是那年四月里,她娘舅來說接她去東陽與表姊妹為伴繡花,焉知這娘舅是
了沒有。
俞家簷下滴水缸邊種有月季花,纔得三兩株,花朵淺紅色,開了又謝,謝了
又開,我每看它含苞,看它開放,半上晝照著太陽,花苞微拆,清露滋滋,雖每
回開出不過三朵兩朵,卻這樣好法,待怎樣比擬都不是,它只是真的月季花。對
著這花,便階前簷下的水缸風車柴蓬與牆頭竹梢,亦皆是真的了。對著這花,便
個不成材的,騙她去賣給紹興城里一富室為妾,她到了纔曉得,大哭大鬧,少爺
來同房,她打了他一記耳光。如此便又被轉賣到上虞章村槐三家,那章槐三廣有
田地,人倒斯文,成日只彈絲吹竹,非常愛惜她,她也只得罷了。不到三年,那
槐三病死,大婦纔又把她賣給俞家的。她先不知,見俞家義父來看人,她心里還
想是那里來的買豬客人,論俞家這點財產她原不在心上,且不喜義父的泥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