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東風
在做法事,祓除不吉,我睡的帳房間亦讓出來,庶母叫我與她及三歲的妹妹同睡
在側屋柴間裏。以前義父在時憐我小,招我同睡我不肯,今夜即因當著大事,只
西,偶然這樣一望,便有門前是天涯的悵然。江山無限,是私情無限。庶母見我
如此,她就不樂。詞裏有“新貼繡羅襦,雙雙金鷓鴣”女子對于丈夫或兒子,
舊式的想法是中狀元,與她像鷓鴣的安定,但我是要飛去的。
一次我辭俞家回胡村,胡村祠堂裏正做小歌班,出來一個旦,扮相像庶母,
我看了不等戲文散場,就一人回來到樓上哭了一場,記得是下午,屋瓦上都是陽
她的雖是竹布衫褲亦必鑲上滾邊,每出入堂前,她的人亦是真的。我立在水缸邊
看花,庶母是來批蔥,蔥盆在水缸板上,她探身過去,一朵月季花恰好掠過她鬢
際,如她與我的親情。庶母說花有花神,讀書小官人不可以採花,採花罪過,我
聽了只覺今生的華麗果然是要遠離傷害。
我幼年在俞家的一段是不得已,先存了求人之心而攀親,這樣委屈,我又叛
光。又其后去杭州讀書,從俞家動身,當晚在百官過宿,旅館裏一人燈下舖被,
心裏好不難受,說戀說愛都不是,而只是極素樸的思慕。原來孟子說“人少時則
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這個慕字竟是用得極好的。但我沒有對庶母說起過。而庶母可亦愛我是沒有過,為我壞心思是有過,因為我倔強。
及我十五歲,義父病沒。庶母那時三十五歲,她渾身縞素,在靈前痛哭,仍
堅起心思料理喪事,還要與覬覦遺產的侄子爭訟。有一夜,庶母的房因和尚道士
逆,又順受,一直矜持如作客,是個小官人。而我亦漸漸喜歡俞傅村,夏天村人
去大溪裏捕得蝦蟹,一升米換一斤,這是在胡村吃不到的。還有秋天到樓上望見
稻田自照牆外直接天邊,一片成熟的金黃色,與村落路亭,遠山遠水,皆在斜陽
蟬聲裏,如我此生的無窮盡。俞家不住樓上,樓上打通三間,兩間樓板上堆著收
來的租穀,有半人高,惟左首一間空著,只堆些雜物,我難得隨庶母到樓上拿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