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人家
意,守守過日子,但是太太立意不回,要培植子女都進大學,這要算得冒險,但
她有她人世華麗的想頭。
她對子女用錢一點不慳剋,對親友她總不求助,只有別人得她的好處,窮困
者得她金錢的好處,富貴者得她情意的好處。我小時最喜地藏王菩薩生日,家家
民間現實的清潔喜悅。她大哥苦學成名,后來做到江蘇省高等法院院長,二哥在
上海經商,且在杭州開了鐵工廠,四弟留學外國,早死。太太嫁老爺時,老爺尚
在杭州武備學堂,未能養家,太太去蘇州當過半年家庭教師。
民國初年,杭州龍吟虎嘯,武備學堂出身的同學都登了顯位,他們練新兵,
開電力公司,開銀行,開共舞台戲館,騎馬遊西湖,華堂酒讌好比群英會,其中
來。
太太見人笑逐顏開,但她獨自時是好嚴肅的呢,便是與人帶笑說話,亦神情
之間有一種霜威。她早起晏眠,成天總有事情在做,她的走路腳步,做事情時的
小動作,都那樣端正認真,但是輕快敏捷,像早晨露水里山川草木的爽氣。家里
雖有兩個女傭,但凡事還是太太自己心到眼到手到。她是炒碟青菜也精緻,子女
老爺尤其豪爽重義氣,朋友皆如兄弟,浙江都督興武將軍朱瑞與老爺最相契,警
察廳長夏超最敬聽老爺的話。朱瑞的夫人亦與太太情如姊妹,但亦只是節日或有
事時纔來往,兩人攜手到了房里,在床沿排排坐說話兒,就像雙妹牌花露水瓶上
畫的兩姊妹。
老爺四十四歲去世,全部遺產折算不過一萬銀圓,二娘舅勸太太叫子女學生
們上學去打被舖,太太亦叫不可打得太緊,怕棉胎被壓壞硬化了,文王視民如傷
,她是對物亦生怕傷害。她自己很節省,用錢一個個都數過,連櫃里一包棗子有
多少顆她亦數過,但是使女偷來喫過了她亦總不說破,因為人人有面,樹樹有皮。
太太娘家姓袁,單名一個珺字,上代似乎也是官宦人家,但她為女兒時景況
並不好,她是三姐,與哥哥領瓷器店的碗碟畫花得錢,那種花比名家的繪畫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