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塵俗
都是這樣的不識起倒,使得青芸又無奈又好笑,但山鄉人粗雖粗,也是有元氣,
我與人結交,亦不貪圖聖賢豪傑學者雅人或革命青年,卻只與里巷之人往來
,雖然平常之極,但沒有機心,即如雲日高高,山川皆靜,不落情緣,自有嘉禮。
我沒有勸過一個人參加汪政府,只有穆時英自己來說要參加,我纔介紹他辦
報,不久被刺,我幫穆太太領得了撫卹金。此時是胡金人的幾個朋友,有因戰時
生活困難,要找職業的,我用他們在法制局。這皆單是朋友之情,還比政治更真
每天相見,也是一樣的。南京燕子磯,與上海近郊龍華看桃花,我都沒有到過,
我覺那古跡名勝單是在著那里,即已成為好,不必皆到過,亦是人世的有餘不盡。
劉備愛聲色狗馬,我知甚好,而中國歷朝帝王畋獵,大臣每諫,我亦一般以
為諫得對。時人的趣味,電影球賽旅行古玩,集郵或釣魚,我沒有一件,連讀書
我亦不貪,只覺家里最好只有幾本書,故從來不曾想到要有一個書齋。
實,且亦與政治無關。杜衡與戴望舒悄悄到過杭州,很害怕緊張,我卻見了戴望
舒,與他說世上的事那有這樣多與政治相關的,不要叫人好笑。
胡村人道路傳說,只曉得我在外頭做官,便有男女出來投奔,但他們多是不
認得字,我只得到處介紹他們當事務員或雜役,或給路費叫他們回去。他們每來
一夥人,就住在我上海家里,不管住得下住不下,說自己人地板上打舖亦可以,
我也很少去同僚家里。常走動的三家,一是胡金人家,我倒不因他是畫家,
而只因他家是戰時上海小戶人家,他與殷萱年青夫妻恩愛,底下兩個小女孩,每
次留我喫便飯,雖只青菜豆腐湯,炒一碟雞蛋,也是待客情殷。又一家是吳四寶
家,有錢便要像他家的有錢有得風光,好像全上海的繁華都來到了他家堂前。又
便是汪主席公館了,那里的門庭清肅,更有在富貴榮華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