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毀餘真
團打轉。但是為何不做個本色的人?那樣的威力其實于身不親。又一次是三品報
導部長帶我到日本軍部指定的食堂,有日本料理與洋酒咖啡,漢口大轟炸后,四
近不聞人聲,我又不知此地是甚麼街,只覺好像海島上神道所棲之處,荷馬史詩
我變得很難被伺候,甚至被看作喜怒莫測。日本的豪傑之士,中國的三教九
流,或引我為同調,我總心里要暗暗叫一聲慚愧,因我到底是與他們不同的。我
宁是要學學愛玲的不易被感動,也做個神清氣爽的人。
池田三品他們悲歌慷慨,而我愈靜。日本歷史上的人物,他們佩服楠公,我
卻覺得德川家康好,他從戰國時代開出三百年一統之局,實與漢唐之以黃老得天
;逃過鐵路線其實最危險,此后我改到近地的防空洞里躲避。洞里白日幽暗,
只聽見外面悶鈍的飛機投彈,我萬念俱寂,似乎面前湧起一朵蓮花,它是歷史的
無盡燈。隨后警報解除,我出來到漢陽江皋閑遊,但見晴日田疇村落,皆成金色
世界,那警報解除的聲音也與剛才的妻厲大不相同,直是繁華得山鳴谷應。靠近
薛家嘴渡頭的小村落有賣酒食的,我進去喫飯,漢水的魚極新鮮。
下為相近。但日本現在只有軍神。我見三品他們穿上軍服,刻連相貌亦變得很好
,且日本的佐官都是這樣的年齡,竟像解脫生老病死似的,這我也是覺得好,但
是神境我總不喜。
我在漢口時,一次去憲兵隊見福本准將,他正在大聲斥責部下,那種日本皇
軍的威力,使我想起西遊記里蜈蚣精兩脅下放出金光,把孫行者罩在金光影里團
空襲使我直見性命,曉得了甚麼是苦,甚麼是喜,甚麼是本色,甚麼是繁華
,又甚麼是骨力。愛玲原已這樣開導我,但空襲則更是不留情面的鞭撻。天目山
有個寺,和尚先要挨毛竹板夾頭夾腦很厲害的一頓打,把他心里的渣滓都打掉,
又史上記曹操為縣令,懸五色棒于門,專打強豪,今世要開太平,真亦要有這樣
的峻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