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歲遊春
舊曆除夕,小周去家里轉了一轉,即回醫院,來陪我過年。她下午到漢口街
上買得的年紙是一張門神,一張和合二仙,傍晚把來貼在我房里的牆壁上和門上
,貼好了,兩人並肩立著看那張和合二仙看了很久。是木版印,面孔像糯米湯圓
說話這樣齷齪!”啟無道、“小周都告訴你了麼!”我叱道、“卑鄙!”他見我
盛怒,不敢作聲,只挾著公事皮包走路,仍是那種風度端凝,我連不忍看他的臉。兩人如此默默的一直走到醫院,我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頭,像拖了一隻在沈沒
的船。啟無從此懼怕我,出入只與永吉同行,有幾次我在漢水渡船上望見他們兩
人已上岸先走了,像紅樓夢里的一僧一道,飄然而去。
我與小周自然簡靜,連不曾同她去過武昌黃鶴樓。閑常只在后門口沙灘上走
p;者死一樣的有俠意人世如高山流水,我真慶幸能與小周為知音。辛稼軒詞、“斜
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往。”中國文明便是在于尋常巷陌人家,所以出
來得帝王將相。但如沈啟無關永吉,即不能與護士小姐們素面相見,而以啟無為
尤甚,因為他已成了像一尊神道。
一日傍晚,小周去漢口買東西回來,告訴我沈副社長也要買東西,叫她陪同
走,對著大江東去,亦不生古今興亡之感。漢口大轟炸后,我與她去看過被炸了
的一帶街道,斷磚頹垣,不見行人,可是亦沒有悲涼意。有一種境界,如天如地
,沒有興亡成敗,果然是這樣的。小周又膽大,冬天月亮夜,有時與我散步到人
家背后小山下荒曠地上,她亦不怕。一年又盡,月亮無聲自圓缺,我們對這亦不
心驚。
走了幾條街,路上與她說我是有太太的,說她好比一棵桃樹被砍了一刀。她聽了
當然不樂。我頓即大怒,小周急道、“你必不可以說他的。他也是為我好。”但
我看小周的金面,亦隨又撇開了。我與小周所在的地方,啟無自是夾不進來,犯
不著拿他當話題。啟無是像白蛇傳里的法海和尚,他妒忌,是因為他沒有。
第二天我與啟無從報館回來,在漢陽路上走時,我責問他、“你對小周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