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地
后廖越萬給我看一件宋瓷,必要送給我,我卻沒有要他的。
我與青芸住在環湖旅館,廖夫婦每朝必來請安,廖太太便給青芸梳粧,她以
娘家人自居,好像嫂嫂服侍姑娘出閣。我不喜特工,不指望廖夫婦倒是有人情的。后來抗戰勝利我出亡,廖在上海參加接收工作,我家里他也還肯照顧。
在杭州凡五日,青芸成婚后,我偕新夫婦遊西湖,到了三潭印月。旅館里有
省府派來的警衛,出遊要放步哨,但我隨即都叫免了。如此我纔可以一人去浣紗
地清風嶺下剡溪邊沈家灣人,土里土氣,出來跟我做做小事情。青芸仍是胡村女
子的派頭,不講戀愛,單覺女大當嫁是常道,看中他,是為仍可住在我家照顧弟
妹。為了我,她連終身大事亦這樣闊達。她從小有我這個叔叔是親人,對他人她
就再也沒有攀高之想,人世的富貴貧賤,她惟有情有義,故不作選擇。她只覺有
叔叔送她去成親,已經很稱心。
路上走走。戰時杭州市廛蕭條,惟浣紗路邊楊柳如舊。想起太平時世,桐盧富陽
與餘杭塘棲的水陸負販皆來于此,雖不必有嚴子陵錢武肅王微時那樣的人,但亦
塵俗穩實有一種平康安樂意。而興亡之感,竟非嗟歎無常,倒只是反省,看見了
自己的本相清真,如同那院紗路邊的楊柳,如同三潭印用的照本欄杆,如同我仍
是昔年來杭州遊學時的蕊生。
我在南京救他出來的廖越萬,現在當了杭州特工站主任,在他的新公館里為
我們設宴洗塵,那廖太太我見她竟是架子大,幾位廳長夫人到來,她是主人,能
坐著不起身,也要算得辣手。后來我纔知廖是仍在給重慶做工作,所以看不起汪
政府的人。那廖太太卻請我到她房里坐,親自捧茶。及開宴,到有陪客省府各廳
處長及市長,歷代新朝草創,原是市井之徒,惟眼前他們總不是江山一代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