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門投止
頌德的妹妹雅珊,在學校里數學第一,且是全國女子體育的選手,性情剛烈
,從小嬌養慣,不聽家里人的勸告,北大畢業后嫁了空軍飛行員,戰時那男人從
一篇論世界黃金數字的英文稿,他的學問的底力實在使我看了心里難受。他對我
惟說要養母親。淋病的事便是那時他告訴我的,他至此已只信菩薩,淋病與失節
悔過,乃至革命,他皆已心里不再難過了。他說墜樓亦不死,喫二兩胡椒亦無事。我只得贈資遣歸。及我應汪先生之召到上海,頌德的二娘舅來商量送他到市外
瘋人病院,一年的費用便由我預付。其后竟死,他母親去運棺回來故山安葬。現
在我避難斯宅,只到了一到他的墳前。
的,亦因國民政府聯合
各派抗戰,都釋放了。頌德還去見過陳獨秀,說起生雞蛋變黑之事,陳獨秀道、
科學豈有這種迷信。頌德亦自己疑惑起來,等他明白是失了節,他這樣的人怎會
如此,當然驚痛。但他收了怯色,亦不辯解求情。時己南京陷落,國民政府西遷
,他亦到武漢,自己辦刊物,還是忠于托派,刻苦到冬天夜里拿報紙當棉被蓋。
維摩詰經里有比丘悔罪,舍利弗告以補過,維摩詰言、“舍利弗,毋加重此
比丘罪,當直除滅。”這用中國民間的話來說,即是“事情做也已經做了,錯也
已經錯了,不要還放在心上難過。”這當下解脫,原不必經過大徹大悟,求道者
的大徹大悟往往亦即是魔,頌德的一生,是到底以烏獲孟賁之勇,亦不能自舉其
身。
這回是竭了他最大的精魂,托派亦為之驚歎感動,惟黨紀對他已覆水難收。
而他到底矢盡刀折了。及武漢又陷落,政府退到重慶,他遂東歸。他回斯宅
看母親,住了兩個月,忽忽遂成狂疾,說“我是烏鴉”又見到處都是菩薩。他
仍綽了出去到上海,狂疾愈甚,嫖娼,散錢與街上乞丐,嚴冬亦惟穿單衣無寒色。他對自己的一生,真是女蝸補天,再也補不得周正。
戰爭第三年我在香港,曾招請頌德辦刊物,不知他已病廢,而他也還翻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