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陌度阡
媽纔逃到麥田里,已被對面一個日本兵攔住,左逃左兜,右逃右截,背后隔得幾
條田塍,大路上又都是日本兵的聲音與手電筒,說時遲那時快,那個日本兵已擎
幾次在楓樹頭經過。
奶媽道、“頭兩年里來的日本兵都年青相貌好,后來幾年,一批不如一批,
漸漸變得相貌不好了。”她這話竟可比吳季札觀樂,而知國之興亡。她又說當翻
譯的最壞,一次日本兵投宿她家里,要酒要米,要花姑娘,但是都給她哄過了,
那日本兵倒好,翌日開拔時,把用剩的一塊肥皂留給她,那些兵都已走出到了大
客自有禮意,還比是非更大,如此是非纔不落于宗教,所以收容逃亡而不驚。原
來大俠纔能的慷慨義烈,民間尋常男女便能平然行之。韓信感激漂母,感激自身
,說他日必有以重報母,焉知漂母聽了很不然。與這一樣,我想我逃難到過的地
方,與見過我的人,將來要因我而得名,卻不知民間的偉大竟是蕩蕩莫能名。
楓樹頭是個小村落,離斯宅十五里,在到縣城去的大路邊,山勢逼攏,都是
路上了,那翻譯卻又轉身來問她要了去,肥皂值得幾何,而況兩國正在交兵,可
是日本人只要有一分禮,中國民間亦還是心領的。
還有是去年,日本兵已經開走了,夜里又回來,因有一個日本兵在半途掉隊
,被中國遊擊隊打死了,他們來尋人,把楓樹頭包圍搜索。村人見來勢不對,一
齊都逃,好在是夜里,微有星月,大家上山的上山,來不及的去躲在麥田里。奶
些種田墾地的小戶人家。奶媽家也貧薄,但是可以過日子,她早年喪夫,一女已
嫁,現在家里只她一人。她年已五十以外,卻因去過杭州,活潑灑脫,她叫我住
在此地尽管放心,不要緊的。我宁可自己留意,不和村人搭訕,白天只到小澗邊
玩玩,有時跟奶媽上山掘番藷,下田里拔豆。奶媽家里起坐間聯接灶頭間,夜飯
喫過,她一面洗碗盞,一面與我講太太的好處,講打仗時的日本人,那時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