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陌度阡
第四隻抽屜好講究,連環糕上印福壽
門房背了老爺太太,在前庭后院鬥趣爭勝,打情罵俏的氣概,奶媽年青時在杭州
斯家,本來也是個不讓人的,但是不合她現在這種年齡,況且是在鄉下自己家里。而我卻喜歡她的這種不調和,像管絃樂里夾進篳篥。裂足開胸,蕩人心魂。
惟有奶媽每到畋上去,從雞籠上翻出一堆破鞋子來換,我看着心里好不難受。我是為愛玲,總想新時代也要是繁華的。又一次是大路上趕市的務農人經過,
肩擔朵拄,邊走邊說話,其中一個大約二十幾歲,在告訴他的同伴,昨天鎮上做
戲,他在親戚家過夜,丈母娘抓了一把乾荔枝給他當半夜點心、“真真好味道!
著槍刺向她直衝過來,相去不過一丈,她一驚,卻正色道、“你這是在幹甚麼呀?”竟像是大人叱責小孩,而亦居然給她逃脫了,現在奶媽講到這里,仍是那種
驚惶的帶叱責的笑。這樣的驚險關頭,她在日本兵之前,亦仍是人對人,不是神
面對著魔,或魔面對了神。她那笑是人的發揚極致,是真風流。
楓樹頭要自那一次劫最重。村中有個婦人被日本兵捕獲,赤體反綁在路邊樹
上。又有個出嫁的女兒回娘家來看護父親的病,不能丟父親一人在病床上管自己
臨睡前我丟一顆到嘴里,又丟一顆到嘴里,喫得喀啦啦響!”我聽只覺得慘,那
樣的貧窮,做人真是虛度年華。后遊庵里唱十八隻抽屜、
第一隻抽屜抽一抽,瓜子花生沒盤頭,
第二隻抽屜抽一抽,雲片核桃芝麻球,
第三隻抽屜抽一抽,桂圓荔枝圓丟丟,
逃脫,被幾個日本兵衝上樓來,當著他父親把那女兒來非禮。后來婿家倒亦沒有
異言,這可真是心思乾淨。如今日本已敗,奶媽說起這些事,竟是不雜感情。人
世原來是非分明,但亦惟如天道福善禍淫就好,若必不勝其恨惡,那是自己已被
敵人之業所纏住,不得個豁達了。
有時我不與她攀談,奶媽就一面做事情,一面唱小調,那是年青女傭與車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