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相送
或相犯。她的是這樣一種光明空闊的糊塗。
但我故意逗她。我說小周的好處,連愛玲那樣的的自信,亦且妒忌,將來會
在一起,你不怕被比落?秀美聽了一征,她道、“這全在乎你的心思。但是我亦
秀美也是個會喫醋的,她道、“我惟有這樁事情小氣。”但她不妒忌愛玲與
小周,這原是她對人事的現實明達知禮,而亦是她的糊塗可笑。她明知我有愛玲
與小周,當時她卻竟不考慮,因為她與我只是這樣的,不可以是易卜生戲劇里的
社會問題,甚至亦不可以是禪問答。她這樣做,不是委屈遷就,而是橫絕一世。
西洋人的戀愛上達于神,或是生命的大飛躍的狂喜,但中國人的男歡女悅,夫妻
此外省喫儉用,因與秀美在一起,只覺世上人好物好。我問秀美、“假使沒有結
婚,你也這樣真心為我麼?”她答、“那我亦要幫你弄得舒齊,有了安身之所,
纔交代的。”因又笑道、“誰知你這個人,我送朋友送出來了老公。”中國民間
,原來是從朋友之義出來夫婦之恩,五倫五常惟是這樣的平實。
我在憂患驚險中,與秀美結為夫婦,不是沒有利用之意,要利用人,可見我
恩愛,則可以是盡心正命。孟子說、“莫非命也,順受其正。”姻緣前生定,此
時亦惟心思乾淨,這就是正命。又說、“知其性,則知天矣。”她與我亦竟可以
是法喜,歡樂無涯,好像天道的無思無慮。那明達知禮,是比上達于神更有人事
現實的好。那橫絕一世,亦比生命的大飛躍的狂喜來得清潔平正。秀美與我,好
像佛經里說的“法不二,法不待不比”竟是不可能想像有愛玲與小周會是干礙。她聽我說愛玲與小周的好處,只覺如春風亭園,一株牡丹花開數朵,而不重複
不老實。但我每利用人,必定弄假成真,一分情還他兩分,忠實與機智為一,要
說這是我的不純,我亦難辯。我待秀美,即真心與她為夫婦,在溫州兩人同同走
街,一面只管看她的身上腳下,越看越愛,越看越親,越看越好,不免又要取笑
,像詩經里的“惟士與女,伊其相謔。”她又高興又難為情,世界上惟獨中國
,妻比愛人還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