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相送
幾天亂紛紛,傢具一部分已搬了過去,還有的也要搬,客堂間與房里都變得沒有
內容,像她的人。我們就在她家里住了五天。她開的醬園酒坊也去看了,但因帳
房已請定了人,我想得一枝之棲,又所謀不成。
小娘娘還帶領我們去鄰村玩玩,到一財主家飲茶稍坐。那財主,本地人都稱
但不可以無內容。不可有業,是負著多大的重任,經歷了多大的悲歡離合,仍要
像身上沒有故事。不可無內容,是要有功德,做人一世是修行一世,而許多像小
娘娘那樣的人是從來亦不曾修行。
她仍行動敏捷,這敏捷在她年青時是走過畫堂前像一陣風,但現在看來變得
有點亂、有點莽、愚而自信、又無定見。小娘娘與她亦已十年不見,對我說小娘
流,但比起西洋貴婦的浪漫,似女巫的強烈,而其實荒淫無氣力,則小娘娘的到
底有中國民間的現實,她不過是偷葷,有得喫就喫。而人是各人自己做的,且人
世自有禮敬,斯家人與她即只是個彼此敬重。現在范先生說起她,便有這種豁達
,與她不過是不同調,卻亦不掩其美,亦不存嚮往之心,亦不落衛道君子的恨惡
,倒是說說她,又無可奈何的笑起來,這笑里就有著人世的風光無際。往常讀莊
娘真的老了,還不及斯伯母,斯伯母比她更大十歲,至今依然有女性的華麗與亮
烈。小娘娘是她年青時的灑脫,老來也變成了硬性的,既不是男,又不是女。菩
薩似男似女,但不男不女則很不好。我倒不是討厭她,惟想要找出她有那一點可
以佩服,卻竟也不能。
小娘娘原住在金華城里,現在日本兵退了,她就要搬回去,所以鄉下家里這
子、“與其是是而非非,善善而惡惡,不如兩忘而化其道。”從思想去研究,都
不及現在親眼所見。
我們半下晝到小娘娘家里。范先生與小娘娘女人相見,當下有一番熱鬧。我
留看那小娘娘,她今年五十歲,也還不算衰老,可是她身上年青時的風頭一過,
便成了一無所有,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即是她這樣的人。人生是不可以有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