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相送
到了“義士還家盡錦衣”父老聚觀,只覺得他是自己人,他的妃子去娘家歸來
,亦陌上花開,與畋婦村女是平輩人。無產階級革命其實孤寒,便英雄美人亦不
可另有他的境界,卻是眾人皆可為堯舜。如今范先生即有這樣的人間風光,她與
道旁人家,道上行人,皆好像是相識,她的人照山照水,是這樣的現世的身體。
激,至于男女之際,中國人不說是肉體關係,或接觸聖體,或生命的大飛躍的狂
喜,而說是肌膚之親,親所以生感激“一夜夫妻百世恩”這句常言西洋人聽
了是簡直不能想像。西洋人感謝上帝,而無人世之親,故有復仇而無報恩,無白
蛇傳那樣偉大的報恩故事,且連怨亦是親,更惟中國人纔有。而我現在亡命,即
不靠的同志救護,亦非如佛經里說的“依于善人”而是依于親人。我亦不是靠
是心里越發敬重起她的人來,她的好處,我每次都好像是初發見,所以她的人于
我常是新的。我見她這樣理直氣壯,便人世恩怨皆成為好。西洋人的主僕之恩,
仇敵之怨,惟使感情卑屈污濁,總不得這樣慷慨響亮。中國的是平人的直諒。竇
娥冤六月雪,是匹夫匹婦亦不可欺,欺即天地都要發生變異。而報恩則如韓信千
金投淮水,當年漂母意,亦如漢王對他的知遇,有一代江山。
生平的政治事跡,或一種革命的信念,使自己的志氣不墜,而是靠的人世之親,
纔不落于無常之感。
三
從來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但眼前有了范先生這個人,即是有了江山。東
南地,昔人有王謝風流,我都不在意,我歡喜的是吳越王錢繆,他挑鹽出身,做
而且我心里竊有所喜,是范先生把我當作親人,世上惟中國文明,恩是知己
怨是親。小弁之怨,親親也,而男女之際稱冤家,其實是心里親得無比,所以漢
民族出來得昭君怨,及王昌齡的西宮怨,李白的玉階怨,皆為西洋文學自希臘以
來所無。而恩是知己,更因親纔有。那漂母,不過是請韓信喫了飯,並非救了他
的性命,脫了他的大難,但漂母待他的這分意思,無須熱情誇張,亦已使韓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