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時燕婉-1
娘的對爺不好交代,也只有死,母子兩條性命都在她身上。這都是有己無人的心
想,惟有他家的母子之間及老夫婦之間是推板不起,便不管人家的小姐也該被尊
重。但是秀芳就去到了那吳家。
秀芳卻又不是就進了那吳家門,而是住在外頭等于小公館,養有一子。吳家
是女身。
可是又焉知十九歲那年,她被飲醉酒上了一個男人的當。那人姓吳,他爺也
當買辦,與佘家原是通家,因想她不成,故串同女眷出此下策。而她翌日竟會沒
有知覺,有這樣糊塗。也不是不知覺,是她的性情如此,天坍下來當棉被蓋,雖
遭逢了怎樣的大事,亦當下端然一思省,理它呢?一會兒就自好了。她也不信不
父親道、“你聽她們?你只管坐得落位。”當時上海新作興皮鞋絲襪,總是她先
穿。后來簡太太還說、妙珍家在學校,是甚麼穿戴都她為先。簡太太是在啟秀的
同學,出嫁南洋煙草公司簡家,與妙珍一直要好。妙珍讀書,聰明而不用功,人
生是可以好到讀書不是為學問。
她長成十六七歲,上學校來去,多有少年追逐。而她也不怕,也不避,覿面
伏,也不驚懼計較。她簡直可比不知人世有風浪,像孫悟空的不知天上的高低,
了得了不得。禪宗有泰山崩墮,東海之水沸翻,莫教濺溼老僧袈娑角的話,其實
可以好到只是這種女孩兒家的天驕。愛珍一生便是于世事明確,而于人生糊塗。
她有了身孕,父親要她到香港叫醫生取掉,就此出洋留學。而她不慣于這樣
的善后法,不慣于承認做錯了事情的卑屈感,她是生來不帶一點陰暗有禍的感情。吳家曉得妙珍要離開上海,那男人的娘急得來求懇,說她的兒子要自殺,她做
就罵,一口大道理,罵這班人沒有爺娘的家教,不曉得用功上進,卻來釘女人。
她不知男女之事有何好。父親因她做女兒被寵慣了,怕難做人家的媳婦,特為培
植一位故人之子,在東吳大學讀書,意思是要招為女婿,將來還可讓讓女兒,焉
知妙珍必不要。那人寒暑假來佘家住,妙珍只不理睬,他到學校后寫信來,妙珍
亦不看不答。凡此別無理由,就只是不要老公。她美到如此,卻連不甚知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