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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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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天心的是王風文學。

“擊壤歌”裏的國文老師的教法于她不合,她也對那老師敬愛。數學是她放棄了的,她也覺得數學偉大。她的性情搞不來她妹妹那種多情的戀愛,但是聽她妹妹說“你不懂的”她即刻承認戀愛比臨考還難,比數學還偉大,她覺得這個世界都是好的。“方舟上的日子”裏那男孩子踢路上的空罐頭也踢得很好玩,與梁小琪跳舞時也托她的下巴,也吻她的嘴,然那男孩女孩都自然極了,是行的現代的格式,卻像古往今來都是這樣的,好到尚未有聖潔的名字。

然而朱天文說朱天心對于她所不贊成的事也有強烈的不喜歡。她母親慕沙夫人我也聽她講過朱天心的同情此人,討厭那人,當面做得出來。今后朱天心的文學會開向一個是非分明的世界吧。也許她還可以寫台大四年記,是北一女三年記的風光的繼續,卻能不是重複的。可以一般是王風的,然而總該是不同的吧。再出了學校,就不能不寫成人社會的種種不平事,還它一個是非分明了。這不是說前此所寫的只是童年的世界不完全,那已是十分完全的。也不是說王風要收起了,如童心的要收起了,童心與王風永遠是革命的格調,也是文學的基本格調,雖是在寫一個是非分明的世界。文學只是像修行,朱天心還有修行在后頭。以后要寫的是孫先生所說的革命尚未成功。

拿現前的事來說,如以前有些文化人對我的攻擊,朱西甯是與我同在激流下,朱天文朱天心雖然氣憤,但是年紀還小。與這類似的場面,朱天文朱天心將來會是與之正面相對著的,這就是于你做人的磨練了。這裏首先是見識,其次是器度,而于是有誓願,合起來是一個悟得,革命的豁然。

以前你與她們一道時,其實你也是有著高過她們的,現在你真是高過她們了,也依然是儕輩啊。紅樓夢前八十回是寫自己,后四十回即是作者變為像旁觀者寫他人的事似的,這裏發覺碰著了文章上很深的一個問題了,以前可是不知不覺中通過來了的。在紅樓夢后四十回裏作者便是這點上沒有搞得好。

“方舟上的日子”與“擊壤歌”是永生的,但今你已不能再像從前的與她們玩了。昔年的男孩子也是一樣,他們也不能再與你玩了。以前是大家都年紀小,大家都與天同在,與神同在,所以你與那些女孩子男孩子如同一人,而今是離開了神,只有你與這些人們。以前你是不知不覺中都是寫的神的示現,神的言語,而現在你是用的什麼言語,寫的什麼現象呢?

如現在的日本作家,他們寫歷史小說,寫自傳式的小說,寫眼前的景物,寫廣島與長崎原子炸彈的記錄小說,便是都在這一點上失敗了。連后四十回紅樓夢也是在這一點上煩惱了,不說失敗,也是失意。然則今后朱天心將怎樣來打開這一關呢?

文章裏寫的是神的示現,用的文字是神的言語。像朱天心是小孩,她寫的文章是神與她遊戲。但一到了是作家,就發生問題了。今人已說習慣了文學家,但是文學家算得什麼呢?

人拿反日運動的民族大義攻擊我,這就是關係時人的見識與器度的問題,比起悲憤,你倒是先要喜歡自己的見識與器度跟他們的不同,此是將感情上霧數的事把來在知性上過一過,使自己覺得清爽相的第一步。再留心看看此種現象還關係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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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係時局的氣候,你就可以從自己個人所受的不愉快中走出來,稍稍也可以胸襟開闊些了。這也幫助你明白形勢,量量自己鬥得過,鬥不過,有時候也要學學韓信。你乃可以想像當時韓信在淮陰市上被流氓攔住作難時他臉上的那表情,覺得親切。朱先生是陪我直接受激流衝擊的人,他有一句話:從來先知都是遭迫害的。他這樣說時他與我早已心平了。天道是認真而兒戲,若非因那些人的迫害,我也不會來景美開了半年易經講座,也不會在那爬藤與木瓜的大葉子的窗下寫成“禪是一枝花”(碧巖錄新語)。也不會暑夜在那院子裏與朱家一家人看曇花盛開。也不會有那袁瓊瓊到過易經講座來聽講。又也許不會有后來的“三三”都是他們把我從華岡掃地出了門,纔只可到景美的一條小街上逛逛,買枝原子筆哄朱天心又寫一回“擊壤歌”我還給朱天文她們寫了序文。天道失敗都是成全,我喜歡三國演義裏寫曹操的句子:“古人作事無鉅細,寂寞繁華皆有意。”倘若朱天心把這場面寫出來,亦還是有王風的。

我對自己是有憂患的感覺,而沒有對自己不滿。對于那些人,我沒有意思當作敵人,也不憎恨他們,但是對于他們所做的也不原諒。我的心境已到了像天道無私,一切總歸于人世的劫毀與創造中。

“方舟上的日子”與“擊壤歌”是人神攸讚的文學,以后朱天心卻是要寫天道與人事。若不知天道,即是不知革命。這就文學來說也是開出了一個新的境界。若干年之后,今日的惡人惡事都要成為過去,人們所關心的當年的我們對惡人惡事的那態度,個人的不愉快,集團的憎恨,與造作的階級的敵意,寫在文學裏會是怎樣的瑣小與低劣,只看都收不進漁樵閑話裏就可知道。

中國向來禮樂文章是士之事,士的來歷是神官,文章屬于太史,太史統掌士的文學與民的文學,而最重歷史,記的天道與人事,由太史自己來為,天子親征,太史抱簡冊以從,兵敗社稷亡則死之。

文章最大是歷史,因為歷史是神示現于天道人事與一個民族的言語,你若不是士,不是王官,與神無關,你就不配來為,所以孔子作春秋,他很注意到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格。歷史之外,詩歌屬于禮樂之樂,亦由王官執掌,祭政一體的王官都有神官的味道,雖中國的不是宗教。以色列人的列王紀與詩篇都列入聖經,與此有著相通。

士出自王官,所以士對于文章一直看得尊嚴,不是今人所謂文學家的資格所可寫。文學家只等于藝人,中國向來對于陶工畫師、雕匠、優伶等只許其當作一件活計來做,所謂做生活。文章之士的身分亦與雕匠優伶等同列。你不是士,即不在神前,即沒有資格來為禮樂文章的文章。從前天主教只許神父讀聖經,便也是這個資格問題。中國有士而非宗教,這資格問題的意義就更容易明白。西洋后來是馬克斯講文學者的階級的資格,這就一無是處。作者的資格惟可是在神前的資格。托爾斯泰晚年注意到這個,但是這個話沾上宗教就不好了。

言語與文章皆是神的。我比較愛古印度的經典吠陀之與婆羅門,覺得比以色列人的聖經與神父宗教性少些。近代印度詩人泰戈爾的對于神,也比托爾斯泰的好。而中國的詩人則是說仙意。

我是一個文藝者,我以一個文藝者的態度來對待我所描寫的對象人物,這樣的說話平常不覺其有毛病,今討論到朱天心以后將如何寫作,比方寫八十回以后的紅樓夢,纔分明覺出神的問題了。纔豁然知道文藝者的態度云云是怎樣的淺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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