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粞又回到母亲的家,两年的热热闹闹的日子便忽然地从他生活和记忆中都抹去了,他又同原先的他一样。便是这时,粞又那么强烈地想起了星子。想起那年的夏天叫个大雨的日子,他曾在这趟公共汽车上,将星子揽在怀里,他清晰地记得星子剧烈的心跳和她故作滞洒的神情。一切又都宛如昨天。
粞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给星子写了封短信。信说:"星子,我得了癌,想见你一面再走。"
粞的母亲去发了信,去了很久才回来,粞的母亲说:"粞,星子不会再来了,你死了心吧。"
粞说,"为什么不会?"
母亲说:"星子旅行结婚去了。"
讲过的话,关了灯,所有的女人都一样。粞想,正是这样。
粞得到了另一种满足。粞认为男人应该更看重这一种满足。粞常常被神经质发作的沈小妹咬得青一块紫一块,粞都无所谓,粞以他全部的身心投入到一个奋斗目标上。粞几乎成功。
沈可为调到公司作了副经理,赴任前跟粞说很快即会任粞作站长。那天粞曾激动了一夜。粞甚至总结出人生之经验:人必须敢于失,才能得。
但粞未料到生活中常有意想不到的事。沈可为突然地冒出一个远在美国的姨母。姨母带了一双儿女回国探亲。姨母的女儿竟是稀奇古怪地爱上了有妇之夫沈可为。姨母有一点小小的资产,姨夫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姨母问沈可为可愿去美国发展。枕可为没回答,但同意赴美探亲一段日子。沈可为走了,孰料一去不返,三个月后提出与原妻离婚。咄咄逼人、锐气十足的沈可为被公司除了名。一时间,好些人奔走相告,拍手称庆、只有粞失眠了。粞整整三夜睡不了觉。粞觉得自己内心空虚异常。
第四天粞到了局里。沈小妹走了哥哥,可还有舅舅。舅舅恰在办离休手续,对粞的造访很是冷淡。粞走出局大门时,感到悲凉万分,一种前所未有的彻骨之寒袭击了他的每一处神经每一个毛孔。粞知道,他的大势已去。
粞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他浑身绷紧了好几分钟。直到母亲叫他吃药喝水,他才松软下来。粞想:她为什么不能结婚呢?她应该结婚了,这是很自然的。粞想得很悲哀。
夜里。粞听到母亲悄悄的抽泣声。他流下了眼泪。外面的北风刮得十分地紧,一声呼啸接着一声,又仿佛是悲枪的长呼。粞想命该如此。我空空地来,又空空地走,什么也没得到,什么也没留下。想什么便失掉什么,不想的却无端寻来。我也没什么可留恋了,的确是我归去的时候了。
粞的母亲次日为粞炖了支人参。粞喝下后,精神好一些。粞不想出门,他寻了副扑克牌,一个人坐在床沿上开"六关"。
在粞开完三关时,他忽而心有所动。粞觉得他感觉到了什么,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他的心无端地"通通"地跳着,一股亢奋陡然地升入脑间。粞想,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一个什么时刻?粞未来得及回答自己。门被轰地撞开了,一个泪水滢滢的人出现在了面前。
粞惊喜万分,他脱口叫了声"星子",便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臂。
其实才几天,站长王留便通知粞,请粞离开调度员的席位,重返小队。粞诘问为什么。王留一笑,说:"请你上时你并没有问为什么嘛。"粞无言以对。
粞仍回到他的甲小队。只一夜工夫,他的脸色便由昔日的黑红发亮变得灰暗无色。粞在拖第一趟板车时,便觉出自己体力不支,干了几天,愈发地疲乏。回家时连上楼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粞上了趟医院。医生边聊天边用了三分钟时间打发了他。医生诊断为感冒。粞仍坚持上班,仍然浑身无力。王留便在大会上说,有人当了年把屁大的干部;就娇气得干不了装卸,真他妈的会装。粞不想争辩,他只是无力。
终于有一天,粞昏迷在了工地,送到医院抢救醒后,勇志找了个熟人为粞作了全面检查、粞留在了医院。再过了几天,全站都晓得粞得了癌,是肝癌。
粞得知这个消息时,把身体和头贴着墙,闭着眼睛足足静默了五分钟。粞将所有的眼泪都送了回去。再睁眼时,粞很坦然。粞立即办了出院手续。
粞将这个消息告诉沈小妹的同时便提出了离婚。沈小妹的神经质又发作了。最后沈小妹安静了,神情回到了粞第一次见她时的状态。她同意了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