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严欣把右脚的重心换到左脚上来,没话找话地说:"走进寨子时,我看到好些人家户都亮着电灯,你为什么不开电灯呢?"
难耐地等了好一阵,郑璇才嗓音干哑地说:"电灯线断了"
"断在哪里?"严欣又来了兴致,"我帮你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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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的,我写了几篇短小说、散文,发表在报纸、刊物上。"严欣极力想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你看过吗?"
"没得看到过。"回答的声气是极其冷淡的。
严欣本想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讲,不料刚开了个头,就被她堵住了。该怎么往下说呢?
屋里冷了场,空气似乎僵滞了。从寨子的另一头,传来几声汪汪的狗咬,泥土院坝外头,又有几声耗子咬一样的嘁嘁喳喳声。风刮得更凶了,在寨路上忽隆隆撞着坝墙。破烂的茅草板屋也像破风琴般嘶叫起来。天急遽地黑下来了。
主人决没有半点留客的意思,她仍泥塑木雕般呆坐着,大概是感到僵持下去实在无趣,才又勉强补充了一句:
nbsp;"那是被人铰断的!"郑璇突然生了气一般打断了严欣的话,提高嗓门道。
"为什么?"
"为什么,只为我前一段没钱付电灯费!"
""严欣的嘴巴张了两张,再也没说出话来。他陡然间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屋外的黑暗仿佛正抖开它的大幕,要把那小如黄豆般的灯焰包裹起来。
因为当年在沙坪寨生活过,来之前,严欣做好了种种艰苦的思想准备。坐散发着汽油臭味和晕车人的呕吐秽物的长途客车,晕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他忍了;下车后冒雨踏着泥泞道赶进沙坪寨来,浑身衣服打得透湿,牛皮鞋里浸透了水,他也忍了;走进肮脏的泥院坝,站在破烂得散发霉味的屋子里,他也忍了。他知道,插队时,所有这些,都是司空见惯了的,没啥可大惊小怪的。偏僻闭塞的山寨嘛,就是这个样子。唯有郑璇的贫穷,唯有郑璇近乎痴呆的模样儿,他忍受不了。难道当年自愿报名上山下乡,举着红旗来插队落户,十年之后,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吗?郑璇追求的,就是眼前这种不忍目睹的遭遇吗?
"不过,我听人说过的"
"是啊,就是那么回事。"尴尬的严欣总算抓到了话头,"我现在干的就是这个工作,到处走走,在生活里泡一段时间,写点东西。这回,又有了下来生活的机会,我想到当初插队的沙坪寨,报了个规划,就来了"
"噢——"郑璇声调拖得长长地应了一声,再也没说第二句话。
严欣简直对自己恼怒起来了,事情真是那么简单吗?决不是的!他要是不在上海的马路上碰到朱福玲,要是没从朱福玲嘴里听说罗德益已经死了,郑璇一个人拖着女娃儿贫困地生活在沙坪寨上,他会想到来吗?决不会的,他有很多的地方可以去,有一位老作家就劝他到离上海很近的洞庭东山去,说那儿有特色,条件又好,下去生活就像去疗养可一站在郑璇面前,这些梗在喉咙头的话,他一句也说不出来了。他生怕自己说错了话,伤害了她,那么局面就更窘了。
严欣仍站着,神色沮丧。赶了好几里山路,他的脚早就酸痛难忍了,但他没敢自说自话坐下去。郑璇既不倒水,又不问他吃没吃晚饭,他都不在乎。他暗暗怀着希望等待着,他相信她会说出几句客气话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