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罗世庆那几个人,不撬掉的话,沙坪寨就改变不了面貌。他们霸住了一块天,胡作非为会越来越富,普通群众会越来越穷"
"这么说,鸣强他们那么干,是要得的啰?"马铁匠呼地一下坐起来,声气振奋地问。
三人洗了脸和脚,双人床边加了一块宽宽的铺板,就倚着床栏躺下了。
屋外仍在下雨,茅屋的后檐沟里,不时响起枯燥、单调的滴水声。屋后的竹林子,被风雨摇曳得"沙啦啦"发响。
不待严欣再问,马铁匠把脸朝着严欣,声调压得低低的,带着点儿兴奋说:
"我是说,会计的铁盒盒里,装的是他记的账。从开镰打谷子、收包谷那时起,鸣强他们那帮小伙,就闹着要查账。罗世庆怕他们吞吃的血汗钱露馅,哪能答应。满寨上的社员估算,罗世庆、黄文发、"跟屁虫"罗世祥三个龟儿子,少说也会贪污三四千元,还仅仅是账面上能查出来的。只要把这件事一捅开,这一帮干部就当不成,沙坪寨上可以来个重新选举。鸣强那些年轻人,想从明年抖开手脚干一下,好填饱大伙的肚皮!"
听得这么说,严欣才意识到,原来,小小的沙坪寨上,并不是静水一潭,它也在酝酿着一场变革和斗争哩!
"姐,这些我都想过,不这样做,我的心不落实,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嗳,老哥,你刚才追出寨子去,偷会计家铁盒的,到底是个啥事情啊?"
这后半句话,显然是故意错开话题,不想谈郑璇的事了。马铁匠和严成芬都明了这一点。马铁匠大有深意地接过话头说:
"兴许,这还是件好事情呢!"
"好事?"严欣有些不解。
"会计那账本本上,记着那些大嘴老鸹吞吃群众血汗的数目字呢!"马铁匠悄悄凑近严欣耳边说。
"幺舅,告诉你噢,"严欣进屋后一直没吭气的马鸣强,这阵儿插进话来说,"罗世洪家娃儿罗德之,和我是同班同学,好得恨不能生一个脑壳。他早就在动员他家爹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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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爹把账本交出来了,可罗世洪死活也不干。今晚上这事儿,我估计是罗德之趁他爹不在屋头,抱起铁盒盒出门了。前些天我早叮嘱过他,莫这么干,账本锁在铁盒盒里,不怕你爹不交,人是会变的嘛!再说,这年头,不同于前些年了,罗世庆那几个再凶,也晓得山旮旯外头的世界在变,他们不敢胡打乱整的。
哪晓得,德之他不听,还是这么干了。这么一干,我们就被动了。"
严欣凝神听着马鸣强讲话,他的声气平和沉静,但很有自信心,短短的一段话,也显出了他有点眼光,有点水平。看样子,这小伙子比他的实际年龄要更成熟些。严欣知道,沙坪寨这一拨干部,平时勾得很紧,下面压着老百姓,上面和大队、公社的干部串通一气。他插队那几年,说是年年分红前都查账,公社还派银行或是信用社的干部下来陪着一起查。可那些干部一下来就给罗世庆那帮人围住了,这家拖去吃饭,那家请去喝酒,临走还要送上一篓鸡蛋,几只活鸡,名曰账目清查过了,水清水白,实际上到底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看起来,打倒"四人帮"三年了,这种状况还没改变。马鸣强这些年轻人忍耐不住了,一定要亲自出马查账,心情完全是可以理解的。想到这些,他坐起身子说:
严欣侧转半边脸问:"你是说,会计罗世洪贪污?"
"嗳,这个人啊,是个人牵起不走,鬼牵起直颤的家伙。你说他贪污嘛,我看还不敢。这龟儿胆子小,办事一向谨慎,屋头的劳力又强,大数字是不敢动的。"马铁匠张开一只满是厚茧的巴掌,扳着手指说,"农村干部嘛,一百二百挪用点点,那不算贪污,是常事,罗世洪也就是那个数字。"
"那你咋说"
马铁匠这回没马上接严欣的话头,只是转过脸,朝婆娘了嘴。严成芬招呼起两个姑娘,拉老七的手,劝严欣早点歇息,娘儿女四个,就到左侧的屋头去睡觉了。右侧这间屋里,只剩下马铁匠父子和严欣三个人。马铁匠笑呵呵地道:
"来,我们也擦把脸、洗个脚,睡在床上静心静气地摆。是有好多事儿要问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