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这真是一个好兆头,宗玉苏还没睡,至少她还没睡着。
这灯光像在召唤着矫楠,他亮起电筒,放快了脚步,朝着保管房走去,走去。
包谷叶子“哗啦哗啦”一阵响,一阵脚步声响过矫楠躲藏的那块包谷土,渐渐远去。
“湘玉、湘玉”吴大鼎压低了嗓门喊着,朝自家婆娘追去。他身上大约是背了麻袋或是背篼,跑不快,又不敢放声喊,只好一步一步跟随婆娘去了。
认准他俩去远了,矫楠才钻出隐身的包谷土,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浸透寒意的夜气漫天撒落下来,旷野里好冷、好冷啊。
隐私,这都是人的隐私,年轻的结婚才一年多的新婚夫妇的隐私,偷偷地把上海带来的全国粮票卖给老乡的聂洁的隐私;他自己,瞒着众人,趁着夜色跑到下脚坝去找宗玉苏,也是隐私。
“你咋个了?”
“怕。”
“怕个唷!”
“我说不来的,你、你硬逼我来。万一叫人看到了,这脸盘子朝哪儿放”
矫楠听得出,罗湘玉抽抽搭搭的,哭了。
矫楠因刚才的耽搁更快地往下脚坝赶去,走完这一截直落谷地的下坡路,翻上一个垭口,拐过弯来,一眼就看到下脚坝那个灯火疏疏落落的小山寨了。这寨子比歇凉寨还要孤寂,一幢一幢瓦舍茅屋石头房子,隔着树、隔着坡、隔着土,散落在一片山腰里。一条长长的能过马车的官道,把它同外界联系起来;一条横插过来的弯弯曲曲的崎岖小路,把它同歇凉寨联系起来,使它成为歇凉寨大队的下脚坝生产队,亦即第七小队。在下脚坝寨子外头,有一大片总有八九十亩地大的洼地。
洼地坐落在团团环抱起来的群山之中,一到雨季,洼地里就蓄满了从周围山坡上淌下来的雨水,成为一个天然的水塘。年年有雨年年淹,洼地的土质虽肥,洼地的泥巴虽好下种,却从来得不到收成,也就没人去播种。
在洼地旁的一块较平坦的坡脚,盖着下脚坝生产队的保管房。
即使在没有星光、没有月亮的夜晚,保管房的白色山墙仍然那么醒目地伫立在那里。
矫楠站在高高的垭口边,一眼看到,保管房那扇开得高高的四四方方的小窗户里,还亮着油灯的光。
“哎呀!怕个啥嘛,这不是歇凉寨上的,这是下脚坝的包谷土。”
“那也是偷啊!”“不偷咋个办?一年到头,谷子、麦子、包谷、洋芋、豆豆五大样,拢共六七百斤。只够我一个人吃”
“想其他办法嘛!”
“你又不是不晓得,啥法子都想了。不是还向聂洁买了粮票嘛。”
“我不管。你要扳你扳,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