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鬼子来了
1938年春天,土肥原指挥第十四师团匆匆结束豫北扫荡,开始强渡黄河。
“七七事变”爆发当年,从日本军方公布的所谓“战绩”来看,侵华日军的“优胜者”应当非土肥原第十四师团莫属。这支主要由学生、市民和农民组成的侵略军深入中国腹地最远,攻占中国城市最多,击溃敌军数量超过自身十几倍之多,但是伤亡人数却最低等等,创造一系列战场奇迹。因此一些狂热的日本报纸就把该师团吹捧为“支那克星”也有人将土肥原贤二称作“模范师团长”不一而足。事实上第十四师团自塘沽登陆以来,一路攻陷天津、北京、石家庄、保定、运城、太原、长治、新乡等大小城市数十座,扫荡河北、山西、河南数省,而他们的对手大多弃城而逃,并没有形成真正坚强有力的抵抗。土肥原的战绩引起许多师团长嫉妒,有人将他的胜利归咎于运气好,或者不战而胜,因为当第十四师团在华北战场如入无人之境时,声名赫赫的坂垣第五师团却陷入惨烈的平型关伏击战,而第二军也不幸遭遇像台儿庄那样的强劲抵抗,两个主力师团伤亡惨重一度后撤。但是上述说法到底有欠公允,毕竟第十四师团征战数千里,攻城掠地战果累累,难道全都因为交了好运的缘故吗?
个中秘密只有土肥原自己清楚,那就是他大半辈子在中国的特务生涯派上用场。号称“中国通”的土肥原自认为是个政治军人,不像大多数日本将军头脑简单,除了打仗对敌人一无所知。比如驻防河北的东北军将领万福麟,自“西安事变”后一蹶不振,根本无心打仗,土肥原就事先派人同他达成秘密协议,只要退避三舍虚晃一枪,皇军决不攻击他的队伍。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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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于是万福麟果然按照协议放弃保定和永清地区,退过京汉铁路相安无事。同样的例子还可见诸冀北保安司令石友三、第二十集团军总司令商震等等。这就是为什么抗战伊始,华北数省未经激烈抵抗就迅速沦陷敌手的主要原因。土肥原对这些遭受排挤的杂牌部队又打又拉,后来许多人公开投降日本人,变成助纣为虐的“皇协军”都与这个前特务头子的暗中策反不无关系。
他在闻名全国的四川大邑县“刘文彩地主庄园”近旁建起占地数百亩的“建川(私立)收藏品博物馆聚落”投资达数亿元,其中规模最为宏大的当数抗战博物馆,分为“共军抗战馆”、“国军抗战馆”、“美军馆”、“日军馆”、“汉奸馆”、“俘虏馆”等,馆藏文物展品达数十万件,其规模已经超越国内同类博物馆,堪称首屈一指。
建川博物馆还珍藏有大批从日本和海外搜集回来的战争资料,包括书刊、画报、专辑、专刊、号外、报纸、宣传画、政府文件、军方文件、命令、电报以及日军官兵的战地日记、书信、照片、作战记录等等,简直就是一座研究日本侵华罪证的档案文库。对我来说,这些战争文物弥足珍贵,因为它将为我重新审视那场金戈铁马的抗日战争提供另一种视角,那就是循着日本人的眼光读解战争,使我得以找到许多隐藏在战争背后的事实真相,揭开一些至今仍然困惑着我们的历史谜团。为此我要格外地感谢博物馆主人樊建川,他破例向我开放这些尚未对外公开的历史资料,朋友c君是个日语教师,他志愿担任我的翻译,使我得以进入大半个世纪以前作为我们民族凶恶敌人的日本人的战争世界。
资料记载“支那事变”(即“七七事变”)发生之初,日本各大报刊争相派出随军记者(或特派员)多达二百余人,其中仅朝日新闻一家就达八十余人,日本军方也紧急招募或者培训战地记者约一百名。这里需要加以说明,随军记者同战地记者并非一回事,随军记者是随军采访的记者,身份还是老百姓,而战地记者却是军队编制,换句话说就是做记者工作的军人,随时都要拿起枪来战斗。随着中日战争扩大以及后来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战地记者激增至二千余名,这些主要以笔和照相机为武器的日本军人转战中国乃至亚洲战场,成为日本帝国主义操纵舆论和蒙蔽民众的主要宣传工具。
当时日本军方称其为光荣的“笔部队”而战地记者就是所谓“笔武士”
我查阅战争初期在日本影响最大的几家报纸杂志,比如支那战争周刊、大东亚圣战特辑、每日前线快报以及朝日新闻、每日新闻、读卖新闻等等,都能读到战地记者发自中国战场的消息、报道、特写、通讯、纪实等等文章,可以想见这些踌躇满志的“笔武士”是怎样活跃在侵略和屠杀中国人民的战场上。比如一个署名“清水岩太郎”的战地记者在回忆自己走上战场经历时写道:战争爆发中学生是多么富有理想啊!一唱起国歌,浑身的血液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我和河边君、野岛君都是好朋友,本来野岛君要到欧洲留学,河边君很有希望加入职业俱乐部,而我父亲则希望我继续上大学深造,但是我们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光荣入伍体检时我们三人都达到了甲等一级,我们真是幸运者啊记得那时候女同学私下里都很羡慕我们,我收到过“此去必如盛开的樱花之飘逝”的美好祝福(圣战之路大东亚圣战特辑之九)
但是寺内总司令一道严厉命令改变了第十四师团的进军方向,土肥原不得不转而踏上黄河对岸的山东土地。关于派遣军意图和师团今后任务,他和幕僚作过种种猜测,一致认为最大可能就是攻占菏泽为止,以保持策应徐州和屏护派遣军侧翼安全的作战态势,也就是继续执行牵制性作战的任务。
黄河枯水期大大有利于日军渡河,对岸守军仅作短暂抵抗便匆匆撤退了,于是鲁西南重镇菏泽城就在侵略者面前暴露无遗。菏泽盛产牡丹,素有鲁西“牡丹城”之称,但是这座千年古城更是中国军队的辎重基地和物资中转站。情报表明,第二十集团军下属第二十三师已在城外严阵以待,当土肥原下令坦克大队搭载搜索大队(营)全力前进,务必击溃敌人夺取该城时,参谋长担心后续部队有可能跟不上,导致攻击乏力增大伤亡。但是土肥原毫不担心,他轻蔑地说:对付这些支那人,我看两个大队足够了。
参谋长提醒他说:可是空中情报表明,荷泽以南还有东北军三个师啊。
我深感震惊,这样一场野蛮、血腥和非正义的侵略战争,在日本记者眼里却是那样令人向往,充满神圣的献身激情和民族自豪感,我相信这恰好就是日本天皇和法西斯军国主义的罪恶之一。事实上整个二战期间,充斥日本国内美化侵略战争的绝大部分战地报道和照片都是出自这支“笔部队”的所谓赫赫战果,至战争结束,在战场上“玉碎”的“笔武士”多达数百人。在我大量查阅日方资料过程中,这个署名“清水岩太郎”的战地记者屡屡引起我的注意,因为该记者在中国战场不仅表现异常活跃,从战争爆发到次年,他在日本国内主要报刊上发表战地报道和通讯文章多达数十余篇,而且他的报道内容主要为华北战场土肥原第十四师团所谓“战绩”据此推断他应为派驻该部队特派专员(记者)。
我大喜过望如获至宝,因为第十四师团恰好是豫东战役的日军主力,也就是我在本书中最迫切需要了解的凶恶敌人。中国方面迄今所能发现有关第十四师团在这一时期活动的历史资料不仅相当有限,而且大都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我还注意到一个细节,该记者最后一篇战地报道发自“中支那”即今天的河南省,时间为1938年6月,内容是土肥原部队攻占开封城,此后“清水岩太郎”的名字即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猜测只有两种解释比较合理:一种是因故去职,不再担任战地记者。另一种就是“玉碎”也就是死了。
作为侵略军组成部分的“笔武士”以笔作刀,起到挥舞屠刀的日本武士难以起到的美化战争和毒害日本人民心灵的作用,但是如今这些“精神战果”却作为不容抵赖的铁证把日本侵略者牢牢钉在历史耻辱柱上,为我们重新认识过去那场战争提供新的事实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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