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哈巴癞痢
一村人一轰而散,晓得是再没理可讲了,都回去抢自家的东西。想让一个哈巴癞痢发善心,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
哈巴癞痢并没有让拖拉机继续推下去。他对生产队长说,去,叫他们莫慌,不作对就行了。先去清新村的地基。
哈巴癞痢听说居然有人敢对抗,便带上民兵跑了来。寡妇面对气势汹汹的镇长和把枪端在手上的民兵,全无惧色。几个儿子都挤在她身边。她一手搂着吃奶的儿子,一手挡定了自己的屋门,说,横直是死,你们有种就把老娘一家人连屋子一起拆!
一村子男女都围上来,看哈巴癞痢怎样唱这台戏。
哈巴癞痢的癞痢头涨得通红,眼角很有力地弯下来,射出凶光。
“真不走?”
“不走!”
以后的日子,哈巴癞痢就带了那一摞交待一个单位一个单位去落实处理。自然并不是每个单位的负责人都有偷鸡摸狗的劣迹,但这些人也都搜肠刮肚地写了些平时吆五喝六,好吃懒做的事来凑成交待,斗私批修总之很彻底,只求尽早出那祠堂门。镇长一津拿了对付办公室主任的方法如法炮制,当了各人的面烧了各人的材料。他说,他要看的是各人的态度,各人今后的工作。至于过去的账,一笔勾销了。
但有一个人,他没有放过。他把妇女主任的交待作为揭发报到县革委。全国上下都正在落实新发布的最高指示,检查知青工作,就等着要一个典型。副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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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镇长刚好撞到枪口上,问了个奸污女知青的罪,抓起来判了重刑。依县革委主任的意思,要杀头的。好歹副镇长在县里有些根基,许多人冒险说情,才保住性命。
妇女主任自然在镇上呆不住,回城去找了个工人下嫁,随后就调去了丈夫的那个烧砖瓦的工厂。
“还是走吧。”
“不!”
“那就怪不得我了。”
哈巴癞痢咬了咬牙,后退一步,示意民兵上前。几个民兵围上去,把寡妇一家一个一个的从屋门口扯开。寡妇一家人杀猪似地嚎叫起来,骂声哭声惊天动地。寡妇满地打滚“畜牲”“癞痢”骂个不休。围观的人中,几个年轻的血性涌上来,龇牙咧嘴地想要冲出来排命。哈巴癞痢喝道:哪个敢动,动就开枪!年纪大些的赶快靠拢把几个年轻人挡了起来。哈巴癞痢回头,向一台早已停在那里待命的拖拉机挥了挥手。
马力很大的“东方红”轰轰地冒着黑烟,履带沉闷地格拉格拉响着,好像是从每个人的胸口轧过。寡妇的那幢茅草盖顶的土坯屋几乎听不见声音就塌成了一堆土。
三
然后是哈巴癞痢一生中最辉煌的一段日子。
省革委主任是个极有雄心也极有胆略的人,抓工业抓农业都有许多惊世骇俗的创造。哈巴癞痢的真正发迹,就得力于把这创造部分地变为了现实。为了贯彻落实省革委主任“大搞八字头上一口塘”的战略部署,哈巴癞痢召开了全镇大搞八字头上一口塘动员大会。哈巴癞痢说,搞不搞是态度问题,搞成了什么样,是水平问题。没有山,建不了塘,机耕道总可以修的,新村总可以建的。
一散会,就让人按事先画好的机耕道,新村规划图打石灰线。线一打出来,就让人动手,边拆旧屋,边做新屋。那个农业大队一时鸡飞狗跳,烟尘滚滚。却有一个村子没有动静。这个村子还恰恰紧挨着规划图上的机耕道,是非拆不可的。
这村人所以这样胆大,不怕做反革命,是因为一个寡妇做了他们的盾牌。这寡妇的屋子立在这村子的最前沿,而且压着那条按规划图打出的石灰线。寡妇是新寡,男人害病,没有钱住医院,在家里拖了几个月死了,给寡妇留下了六个儿子,最小的还在怀里吃奶,最大的刚刚挑起一担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