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灰飞烟灭
另一个重要因素是机遇,是与必然性对应的偶然性。如果暗杀希特勒成功,第二次世界大战不是可以提前结束么?成千上万生命不是得以挽救么?如果红军长征途中张国焘取代毛泽东的阴谋实现,1949年10月1日天安门城楼上那一声庄严宣告会被推迟多少年或者干脆夭折呢?
这两个至关重要的历史因素都没有落到钱运周头上。也就是说,历史的天平没有倒向反叛分子,尽管他们都是汉人自卫队中最优秀最勇敢的军官。总指挥雷雨田很快闻到一些风声,他毕竟是金三角的政界元老,城府在胸,立刻调兵遣将严加防范。钱运周得知消息走漏,被迫仓促起事,打出兵变旗号。不料自卫队官兵大多不愿意内讧,更不愿意重进深山老林打游击,他们都有老婆儿女,几十年吃尽打仗苦头,战争使他们流离失所血流成河,所以钱运周总共只号召了几十名响应者。这样一支小队伍,不要说与雷雨田作对,更不要说对付政府军围剿,就是遇上土匪也难免被一口吃掉。
因为东窗事发,一时无路可去,就像当年著名的林彪事件,那样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仓惶之中也不知道该上哪里去,最后只好落得机毁人亡的可耻下场。米增田提出投靠张家军,向坤沙寻求庇护,因为坤沙受到政府军围剿打击,损失较大,张家军高级军官基本上都是汉人,都是前国民党残军的职业军人,所以坤沙收留他们的可能性是比较大的。
这是决定金三角命运的又一个关键时刻,历史在这里定格。我关心的问题是,既然和平来之不易,再起战争岂不断送金三角数十万汉人难民的和平前途,把他们再次推入战争血泊之中?这是否符合大多数人的根本利益?而钱运周们的动机大可怀疑的是,他们再起烽烟究竟是为大多数人谋利益,还是满足自己的野心,争权夺利,为一己谋私?
据说当时钱运周久不说话,他的内心矛盾重重,犹豫不决。这不是优柔寡断,钱运周是个有魄力的指挥官,而是这个问题实在事关重大,关系战争与和平的大局啊!如果依了军官的主张,马上发动兵变,包围总指挥部,逼迫雷雨田辞职,然后改组自卫队,对政府采取强硬态度。即使兵变不幸失败,将队伍拉走,反正枪杆子打天下,也不信打不出一条活路来。打仗倒还简单,无非再当一回李国辉。问题是此时的钱运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跟随李国辉的小小情报科长,他是金三角决策人物之一,他想到自己身后还有几十万汉人难民,他们愿意接受战争的残酷现实吗?
正是这种超越军人的忧患意识,也就是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民族忧患意识彻底埋葬了他的希望。
我对钱大宇说,也许你父亲的全部悲剧,就因为他不仅仅是个军人对吗?
钱大宇被我问住了,一路无言,直到汽车返回美斯乐旅店,他才闷闷不乐地对我说:你说对了,他明知不能代表全体汉人的利益,因为战争要将金三角变成一片焦土。可是他不能不选择打仗,因为他生来就是军人,手中有枪,血管里流动军人的血液,所以哪怕放下枪也不会变成一般意义上的平民。
3
钱大宇说,考科考牙之战结束,汉人自卫队也就是前国民党残军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分裂。元老派人物雷雨田李文焕年事已高,不能亲临前线打仗,他们执行一条亲政府的和平路线,事事隐忍,对政府百依百顺,引起以钱运周、杨维刚、米增田为首的少壮派军官强烈不满。他对我说这番话是在从考科考牙山返回美斯乐的途中,当时他抽起一枝烟,眼睛里布满阴云。
我插嘴说是不是因为少壮派打了胜仗居功骄傲,权力野心膨胀?
钱大宇摇头回答:他们是为全体汉人的利益作出自我牺牲。
我没有说话,听他继续往下讲。
我说我明白了,谢谢你。作为你父亲的儿子,能有这样反省态度真让我感动。我认为你父亲反叛只是反叛一个平民时代的到来,反叛作为军人的自己。他们是金三角最后的军人。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他们以自己毁灭换取和平的真正到来,和金三角汉人难民从军人向平民的本质转变?就像凤凰涅一样。至此,和平之花才在这片血沃大地上真正开放?
钱大宇把头扭向一边没有回答,他的脸被痛苦扭歪了。但是我相信他是同意我的看法。
兵变就是战争,就是流血,就得人头落地,所以哪怕一个小小的疏忽都得付惨重代价,包括许多人头落地。中国历史上不乏政变兵变先例,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其中一个...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中一个决定因素就是民心所向。大多数人站在哪一边,同情或者支持哪一边,历史的天平往往就往哪一边无情倾斜。
这年雨季刚过,有风声从山下传来,政府要追究汉人自卫队谋反罪,因为他们在考科考牙拒不服从命令,公然打死政府军营长和多名官兵。在军队,谋反是一等死罪,如果指控罪名成立,米增田等人将被送上军事法庭,然后上绞刑架。很显然,这是上次阴谋的延续,许多人认为政府必欲置汉人自卫队于死地而后快。
在这种形势下,外界压力加速内部分化。少壮派多次召开秘密会议研究对策,与会者在是否武力对抗和发动兵变这两个重大问题上看法分歧。武力对抗意味着和平终结,重开战事,兵变则意味着内部分裂,自相残杀,因为这个决定过于重大,每个阴谋分子都能体会它沉甸甸的份量。
当其时,自卫队名义上尚有两千余人,钱运周是参谋长,控制其中将近一半部队。团长米增田对政府军耿耿于怀,提起来就咬牙切齿,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是激进的反政府派,主张马上兵变,理由是雷公公(雷雨田)一味顺从政府,尽让汉人吃哑巴亏。趁有枪在手赶快造反,重新进山打游击。
师长杨维刚也站在米团长一边。他愤怒宣告:“我们堂堂中国人,谁受泰国人的欺负?在金三角,有枪就是草头王,那些政府军能打什么仗,还不是靠了我们弟兄卖命。可是这些龟孙子反过来倒咬一口,那么多弟兄死得不明不白,他们在地下能闭眼吗?你们再看看张家军多风光,他们能干大事,咱们为什么不能干?”
两人眼睛都望着钱运周。三人之中,米增田年纪最轻,三十出头,师长杨维刚不到四十岁,就是老资格的钱运周也不过五十岁。钱运周是少壮派的旗帜,主心骨,他们都等待钱运周拿主意。杨师长还鼓动说:“参谋长,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兵变就兵变!要是雷雨田不同意,就把老东西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