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你好。
多少中国人。会记得一次暗中握手,或偶然的一次身体接触。不知多少如此可笑的接触被秘密珍藏下来。有时连同后果一道珍藏。
你们对身体绝对不像我们这样高度利用。我们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只有百分之八的可耕地。我们必须扩大可怜的可耕面积,使那不可耕的,也具有存在的意义。
整个事情没有完。事情甚至还不算开始。
火车进入夜色,水塘是一滩滩晶亮。刚发过水灾的江南。在贺叔叔静悄悄的阅读中,我在窗边睡着了。
壁炉的火多好。
像第一次穿泳衣下水那样羞躁而兴奋。脚心触在那宽厚的脚背上,我浑身汗毛刮过一阵风。
我想贺叔叔也感到我的异感,我的脸一定红了。他打趣着什么。我笑。水漫出盆沿。尽管他是我最亲近的一个长辈,如此的接触带来的一层接近我们都没有意料到。仿佛某种动物的肢端,或某种植物的根茎,它们是不该裸露的——不该在裸露时被触碰的——不该在裸露时被一份同样的裸露去触碰的。一开始他预感的不妥,此时来临了。
他感觉到十一岁的女孩在偷偷地感受一份不该被感受的舒适。他想把不妥之感更正过来。嘿嘿地笑,说这双小脚真像老虎脸。他在不假思索时常会流露别开生面的想象。
气氛被打了岔,他用脚心搓着我的脚,像我爸那样同我嬉闹。水泼了一地。我现在去想,我们当时都使劲要借一个事情的表象和我们表象的关系,隐秘地,在离表层很远的地方,从完全陌生的触碰中偷得一点儿舒适。
非常越轨的感觉。
谢谢。还有我的围巾。
联系过了。他们说从第四次就诊开始,保险公司承担一半诊费。
对了,请告诉我歌剧院怎么走。舒茨很爱歌剧,每年从菲薄的教授工资里拿出三千元捐助歌剧院。你猜对了,我爸爸也是歌剧迷。
不,不像他。舒茨更接近我父亲。
晚安。
肉体和接触在我们是决定性的,含羞草一样敏感的肌肤,神经全招展在外,却一碰就疼得萎缩了起来。于是那疼痛的抖瑟便是我们的快感。隐约的犯罪感满足着疯狂的好奇心。一个部位的裸露(哪怕是可以公然裸露的部位)同他身体一个裸露的局部相碰,它便是个闸口,所有的感知通过它释放出去;所有的神经从那儿如某水族那繁密的触须一般伸延出来。性的官能扩大,推移,逾越二十世纪心理学所指的三个性感区域,我们四十五年的共和国,禁欲使我们的肉体演变,同时不违伊甸园的天命。这演变使肉体的每一寸领土都可耕,都是沃土。都蕴藏着生养繁衍的希望。欲望可以在肉体的各部分得到输通和交换,在任何既定场合。
我十一岁。
大概是的。但更重要的不是性早熟,是因为理想和虚伪,使我们宁可相信十一岁的女孩是没有性感知的。对这感知的承认,会触犯人们。你们。
不,当时完全不清醒。
即便是成人也可能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