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半晌,仍是展钧容不敢置信地道:“我们只见过卢院主的一幅双凤蝶戏。”
这幅双凤蝶戏,为本朝最大织绣坊的经营者舒家所拥有,供在家里当宝一样,当时要不是她做了一年舒家千金的刺绣教习,还休想看到那幅堪称达到刺绣技艺巅峰的杰作呢。
其他几位见过双凤蝶戏的情况大致相仿,都只在舒家开过一次眼界。
难道所有的“卢绣”都被朝廷收罗了去?确信自己并未听到它处仍有藏珍的诸绣娘又惊又羡的目光齐齐投向辛夫人。
自觉连说服一个辛夫人都困难之至的卿容容瘪瘪小嘴,终于停下来给辛夫人开口机会。
卢眉娘!
十四岁技压群雄,名满天下,十六岁入主“文绣院”被先皇后赞为“豆蔻绣师”十九岁失踪,次年,有洛阳城守献上一幅络纬鸣秋经查实,确是出自卢女之手,之后,其销声匿迹,再无消息,络纬鸣秋亦成为“卢绣”的绝世之作。
而这十余年,仿“卢绣”之作不计其数,却无一人能做到卢眉娘的神秾,清雅流丽。
所有绣娘为了“卢眉娘”这个代表了绣界至尊地位的名字动容时,辛夫人变色道:“你不要告诉我你的绣工和卢院主一样。”
卿容容摇摇头:“展姐姐太谦了。容容自忖,怎也绣不出似展姐姐的寒林阁一般出色的山水呢。”
她回头,望向虽不明白她用意却出奇有耐性地看她大拍别人马屁的辛夫人,道:“除了这三位,在座其他各位也无不是享有盛名之绣师,全都各有千秋,自成一家。容容请问夫人,这风格迥异,各具其趣之数幅绣品,怎能拼成一件嫁衣?”
辛夫人辩道:“她们绣的,是同一件衣衫的图样啊,我要的,是她们的绣工而已。”
卿容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一般的绣坊绣娘,确是可多人合作一衣,因为她们只凭图而绣,了无新意。眼前各位则各人皆有其独到之风格,纵是同一图样,各人手下,仍会是完全不同的一件作品,怎可合成完整的一件?”
辛夫人一窒道:“她们可以按照图画的风格去绣,纵使有些不同,不也别有奇趣吗?”
似乎是说动她了呢。
卿容容抿嘴道:“夫人指的是什么?”
正想到也许卿容容会是第二个卢眉娘,听到辛夫人的问话,展钧容奇道:“夫人此话怎讲?若容容姑娘可达到当年卢院主的程度,公主的嫁衣不是就不成问题了吗?”
辛夫人惨兮兮地望向笑得诡异的卿容容,没好气道:“卢院主的绣品,你们见过几幅?”
几十位绣娘经卿容容一闹,早放下手中的针线,听到辛夫人的问话,干脆凑到一块交流起自己的眼福。
这女人不是不懂刺绣就是想找死。
卿容容差点大翻白眼地道:“要在场各位按照这画师的风格去绣,就像要王羲之去学颜真卿的书法或者要吴道子模仿米襄阳一样多余荒唐兼滑稽可笑兼莫名其妙。”
辛夫人瞪大了凤眼要说话时,她截道:“你闭嘴,先听我说。或许夫人会说以顾二娘前辈或者其它某位前辈的绣风为主,他人附从,以其合作成功,此亦难事。若非心有灵犀,息息相通,怎可能做出浑然一体的作品?似这般七拼八凑,只是糟蹋这些单独看来每件都是精品的绣品。”
她竟然叫她闭嘴?!辛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时,卿容容黯下俏脸,轻轻道:“再者,也许还有人想到要大家仿照某位绣师的风格以求绣出一致的作品。请问夫人,至今为止‘卢绣’的数不清多件的绣品中,可有一件做到了形神俱肖?”
娘啊,当年你在“文绣院”是如何使一干技高气傲的绣师全都口服心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