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她感到一阵心有戚然,问:“你爸叫什么名字?”
“魏博文。”
本来哭着的可孤吓坏了,吞住了哭声,他一个十来岁的乡俚小孩,哪懂得她的狂呼疾叫是些什么意思,只怕得转了身要跑。
“站住!”
是那老婆婆的怒喝,同时一股掌风追来,虫上可孤的背心,他“哇”地吐出一口乌血,倒地的时候,当他自己已给老婆婆打死了。
他被拖回去,被撬开牙关寒了颗丹丸人口,一股药香漫过胸腑往腹内去,他懵懂昏睡左隔天到底醒了来,可孤感到通体不曾这么舒畅过,他食污物,中了毒,昨晚已给老婆婆一掌追出污毒来,自己不知严重。老婆婆坐在席上,道貌岸然,不可侵犯,身上穿的赤铜色织锦袍子,血染在绿寿字上已干涸了,成一种阴黑色。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他喂她吃完带着涩味的薯根汤,却又另捧了一碗发浊的东西,要摸到墙角去。她鼻端何其敏锐,马上嗅出一股今人作岖的气味,知道不是能吃的,一出手便打翻他手里那碗汤,一摊乌水和几块黑烂的骨头全泼到地上。
“你吃这什么玩意儿?”她喝问。
可孤呆呆望着地上他的食物,猛咽着不知是饥饿,还是羞惭,喉咙里发出咕噜吞滚的声响,半天才慑儒说道:“连署根都都很难掘到了,我找了一整天才找着那一点,咱们村子很穷,大家没得吃,老老村长交代,”他一下哽咽起来“他一吊死,大家就烹了他的内吃,可是我:我”眼泪由那张照疫的小脸滔滔滚下来“我不能!老村长帮我葬了爹娘,我我不能吃他的肉,我情愿挖沟渠泥巴里的死蛇、死老鼠塞肚子”
说完,这孩子嚎啕大哭。
她听得是呆若木鸡,不能反应,民间的疾苦,她不是不知底细,然而从一个山村小孩口
“爹娘喊我可孤”
她忽然发出干哑的笑声,念他名字:“可孤,可孤儿女可孤,妻子可寡,父母可丧这种败坏的时此里,连人命都可丢!这名字有道理,是你爹给取的吧?你爹有学问。”
“我爹只是个种庄稼的,没念过书,”可孤期期文艾道:“没什么学问”
老婆婆一瞠目“你爹没念过书?”厉问着,赫然发功,墙边一堆斑驳的箱笼,劈劈啪咄碎裂开来,里头都是一册册久埋了的,带着陈腐味的书册卷籍。她一只钢一样冷厉的手揪住可孤的领子,转他过去看“你爹没学问,不是读书人,为什么家里头几大箱的藏书?”
可孤发着抖,又有点迷惑“我我也不知道,爹从来不许我碰那些箱子,说裹头尽是些没用的东西。我一直想到垫师那儿学识字儿,爹也不答应,他说读书没有用,读书人救不了天下”
中说出来的,这样的民生惨状,却要加倍撼人肺腑,割人的心肠。
突然问,她仰起白头,朝空中啸叫了起来:“杨广呀,杨广,你这无道的昏君,你看看你造的天大的恶孽!这岂止民生凋敝所能形容?这是生灵涂炭,死生奇惨呀!你却在朝中杀忠臣,事与小人为伍,干不尽那狂暴骄yin的作为筑长城、造宫室,几于无日不奴百姓;征林邑、攻高丽,几于无地不征丁男!最最荒唐骇绝的,莫过于你三吹游幸江都,四层龙船,金碧辉煌,随行的嫔妃、七公、群臣、僧
道蕃客,出船几十艘,挽船男女八万人,舶纤相接两百里,两岸远有骑兵朗街浩浩荡荡,所过州县五百里内都须责献山珍海味,食之不尽,便沿途弃掷。先帝所营,盈积的仓库,殷实的国力,都教你一个人消耗殆尽,大好的山河,就在你手裹全盘的崩溃掉了!”
她停下来呸叮喘一口气,抚胸又道:“我贺璧心爱先帝先后之恩,身为后宫亲贵,出身三品,你是我一手哺养长大,理当情同母子,可你荒yin无道,屡劝不听,老身为天下苍生故,也饶不得你!可恨此次我随驾下江都,却在龙船上刺杀你这暴君不成,反教你今大内鹰爪,一路追杀到这太行山村,只剩半条残命!黎民之苦,何人得解?苍天呀,苍天,莫非你也同这暴君一样的昏庸、胡涂、不省人事”
说到后来,她声如风吼,字字句句都成了飞沙走石,横扫四壁,一间破黝黝的小土砖屋子,顿然间摇摇荡荡像要整个的给她夷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