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艾凡瑞侯爵离开的半个小时后,毕太太大步走进厨房。嘉伯放下正在刷洗的水壶。露莎放下切菜刀,双手在围裙上擦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女主人。
“我相信你们一定有某种秘密方法可以送信给艾司蒙伯爵。”女主人傲慢的说。
“是的,夫人。”露莎用法文回答。
而这些全是她的错。
她站在客厅窗前,望着窗外浓雾笼罩的广场。
她说她要正义,要知道真相,然而一旦真相如此丑恶,或会伤害她所关心的人,她马上无法面对。艾司蒙说得对,她要的是干净的抽象概念,不是肮脏痛苦的真实。
最严重的是,她害怕再次见到他的痛苦。
她闭上眼睛,把额头靠在冰冷的玻璃上。你走,你不要走;不要靠近我,回来。
一个星期了,黎柔仍未联络艾司蒙。要不是大维来访,她或许永远也鼓不起勇气。
大维为没有更早来看她道歉后,马上说明是谁让他这么忙:他的亲密好友艾司蒙伯爵。
黎柔很快发觉,艾司蒙已在短期内成为艾凡瑞侯爵的偶像。大维告诉黎柔,艾司蒙至少会说十二种语言,每个地方都去过,每件事都做过,是个学者也是个哲学家,对天底下从文学到马匹的每件事都有绝佳的判断,从下棋到调情都是专家。
他歌颂了两个小时,并详述他们去了哪些地方,谁在那里、艾司蒙对谁说了什么,又对大维说了什么;显然每个字都是智慧的结晶。
他离开的时候,黎柔的神经濒临绷断的边缘。
回来。
她是如此脆弱,她不该让他使得她如此脆弱。她从不曾让樊世把她击垮,从头到尾都很坚持。不管心里的感觉怎样,至少行为表现得似乎很坚强。
她张开眼睛,离开窗户,离开外界的迷雾和黑暗。
她自认是坚强的,对某些事或许胆怯,但并非全部。感情上的脆弱并非全然来自父亲,他也遗传给她智慧和毅力。如果他曾经那么聪明与大胆,计划了那么多犯罪行为而且没有受到惩罚,他的女儿总该有点智慧和毅力,去面对并解决一桩谋杀案。
何况她应付樊世长达十年,不可能应付不了艾司蒙。她懂得如何关闭感情,隐藏弱点,她早已累积许多武器,用以对付男人。在她的弹葯库某处,一定有某样武器、某个策略或某个防卫工具可以保护她。
一个星期以来,她饱受罪恶感和犹豫不决的折磨,把薛本尼的事情告诉艾司蒙是她的责任,可是她又很不愿意变成是让伯爵走向绞刑架的人。
所以,她成日犹豫不决,画些很烂的画,钉了许多不需要的画布,希望有客人来访可让她分神,又因为没人来访而如释重负,或懊恼难耐。她也到墓园去散步,但仍无法使头脑清楚。因为不准单独外出,所以都有露莎或者嘉伯陪着她。她知道应该感激这层保护,可是她忘不掉他们是谁的仆人并听命于谁。这也表示,她翻腾的脑海终究无法不想到他。
而当她一事无成,只除了把自己弄得快要疯狂时,艾司蒙却跟着大维去了伦敦每一个热闹的地方,舞会、牌聚、音乐会、剧场,艾司蒙伯爵一边扮演大维的完美上帝,一边跟十八到八十的女士们打情骂俏。
他甚至带大维去阿耳梅克聚会处,那是毕黎柔因为身为一介平民,一辈子也去不了的地方。倒不是她想去参加那些闷死人的聚会,而是她曾经想尽办法要大维去那里认识出身良好的淑女以及跟他同阶级的年轻人,大维却说他宁可被活埋。他的父母和黎柔都无法说服他踏进这社交圈婚姻市场的门槛,现在他居然跟着艾司蒙去了。
他跟艾司蒙只是初识,而艾司蒙之所以对他有兴趣,全因为他是谋杀案的嫌犯之一,根本不是真的关心他,而且会在嫌疑更大的人出现时抛弃他,并害他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