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奔允淮撇撇唇笑了,但笑里却有份深沉的无奈和苦涩。“允蓝,你跟我一样了解爸爸,他向来是铁令如山、说一是一,连妈有时候都要让他三分。爸爸对我的未来早就画好了蓝图,我只不过是他手中的一只棋子,你教我如何跟他抗争?”他沙嘎的低叹一声“难不成要我跟他闹家庭革命吗?”
“这个”辜允蓝为之语塞了。“但你就甘心任爸爸摆布你的一生,去做你最厌恶的政客?和那些笑里藏刀、言不由衷的政治丑角弯腰鞠躬、同流合污吗?”
奔允淮下巴绷紧了。“我是不愿意、更不屑和官场的人物周旋,但谁教我是名立法委员辜健群的独生子?谁教我从小到大都不敢跟爸爸说一个‘不’子?这样沉重的压力,你教生性怯懦的我,如何背负得起?”
望着流云的优闲潇然,野雀的自由遨翔,在山风徐徐的吹拂中,他不禁有份醺然若醉的迷惘和感怀了。
“哥,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冷不防中,他的肩膀被他那一向不按牌理出牌的妹妹辜允蓝敲了一记。
他回过神来,望着允蓝那张清秀慧黠的脸,他温文又无可奈何的笑了。“你每次一定要这样躲在背后吓人,你才过瘾开心吗?”
奔允蓝昂起下巴,强辞夺理的辩驳道:“如果你不是心事重重、神思不宁的话,我走路这么大声,你哪会听不见?我又哪能吓得着你?”
奔允淮失笑地微扬起一道浓眉“我什么时候心事重重了?”
必雅娴也坚持着要付这笔帐,眼见就要形成一场镑执己见、互不相让的拉距战,赵艾宁只好放开帐单簿。“好吧!我让你一回吧!否则,我们这两个年近半百的老太婆在这里拉拉扯扯、僵持不下,可是很难看的。再说”她的话倏然停顿下来,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甫走进咖啡厅,穿着一袭灰蓝色西服的中年男子发呆。
必雅娴也察觉到她的异样了,她循着赵艾宁的视线望去,脸上瞬地失去了所有的颜色。
赵艾宁犀利地看了她灰白紧绷的脸庞一眼,不禁感触万千的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看见他,你居然还这么震惊失措,可见你心的那个死结,一直未曾打开过。”
必雅娴心中一阵抽痛,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但她很快地挺直背脊武装起自己。“你错了,艾宁,我早就有了免疫能力,过去的恩怨情仇,我更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只是不想提醒自己再记起那些不愉快的事而已。”
赵艾宁细细审视了她好一会,最后才从喉头里发出一声幽沉而语重心长的叹息。“但愿你说的都是真心话,要不然,对席镇远来说是非常不公平的。”
奔允蓝娇俏地眨眨眼“哥,咱们心照不宣,明人不说暗话,打从我们回到台北之后,你就没有一天是真正轻松愉快过,这原因嘛”她顿了顿,犀锐地紧盯着辜允淮那张已经笑得非常勉强的脸庞一眼。“你还要我一针见血的说出来吗?”
奔允淮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允蓝,你何苦跟我过不去呢?”
“不是我跟你过不去,是我们那个伟大英明的父亲大人跟你过不去。”辜允蓝慢声提醒他。
奔允淮眼中的痛楚更深了,他皱着眉峰没有说话。
奔允蓝看不下去了。“哥,你别这样委屈自己好不好?你明明不想从政,不想接爸的班走进政治舞台,你为什么不敢跟爸爸抗争,反而要让他牵着鼻子走呢?”
必雅娴心头一震,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然后,在心境的波涛汹涌下,她竟噎凝无语了。
馥琼山庄。
这是一栋座落在新店山区的豪华别墅,在绿荫、香花、白云和大自然美妙天籁环绕下,这栋灰白色的精致华厦,俨然似雕琢在天上屏息壮观的琼楼玉宇,更像王维诗中那令人神往的桃花源。
这是名企业家、知名的立法委员辜健群的新居,更是市井小老百姓梦寐以求、却永远不敢冀望实现的深宫别苑。
奔允淮神闲气定地站在客厅阳台上,俯瞰着眼前这一大片绿意盎然、充满诗情画意的大自然景观,这阵子积压在胸中的郁闷不禁舒缓许多,一双深遂清亮的黑眸,也慢慢漾起了似有若无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