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Ⅳ 纸偶(2)
“请注意您的言辞,云缇亚大人,”侍从忍不住提醒,“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如果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在圣者床前对负责他病情的人有所疑虑,那么我无话可说,萧恩。”
他们的语声都很小。只有指甲在那倒扣容器上的叩响是分明的。女人将耳贴在容器底部,她在倾听。那轻稳的试探仿佛一只手敲击尘封多日的门扉,小心翼翼地等待进入许可。这世界是如此安静,微光的河流从看不见尽头的始源径直而来,而一扇似曾相识的大门足以隔绝一切。
他只愿自己永远在门内的黑暗沉睡下去,永远不要在她面前苏醒。
“爱丝璀德夫人,”依然是云缇亚,“虽说无论如何不该让你承受太大压力,不过圣者的身体非同小可,请务必谨慎行事。”
贝鲁恒盯着他,似乎是笑,但随着胸腔一阵抽缩,更多的鲜血不受控制地泉涌而下。在力量完全离开躯体之前,他闭上了眼睛。
雨线开始刺在每个人身上。
云层中传来闷雷碾压的声响,教皇国漫长的夏天似乎这一刻终于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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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鲁恒醒来时天色已晚。
“承蒙您抬举。”女人淡淡地说,“这是莫大的荣幸,我将竭力而为。”
医疗器具的轻微磕碰。柔软的衣裾拂过床沿,军帐帘子拉起又放下。继医师之后,忠心的侍从也被书记官支使开去。似乎早已察觉圣徒恢复了意识,云缇亚随手拿过一块鹅绒垫子,让贝鲁恒支撑起来,将肩膀搁在上面。“她是这一带屈指可数的草药师,您也知道,排除神殿里那帮假道学,实在找不到更可靠的人选。对了,我已经通知她随部队一起回哥珊——”知道对方一开口会说什么,极为小心地编织着措辞,“哈茂死了,她在这镇子里一天都呆不下去,再加上我们第六军恰巧也缺几个做得了实事的医者。您不会责罚我吧?”
“你一向不笨,云缇。”贝鲁恒意味深长地笑了。“但我没料到你居然做出这么聪明的事。要不是看你两只手都会用刀,我该砍掉的是你整个胳膊,而不是区区一根指头。”
“就像萧恩那样?”
雨后的黄昏像是融化了的琥珀,见不到夕阳,然而朦胧的影子如流质一样,将视线可及之地重重包裹。军帐里有人点上了灯,他将头往枕侧偏了偏,避开灯光。不知是杯子还是碗倒扣在他前胸上,什么细长的东西轻轻敲打着它。跟随他的心律,笃,笃,笃。
那是女人的尖指,他听得清楚。
“肺部的旧伤以前复发过许多次……那便比较棘手了。胸腔里积了淤血,很容易造成呼吸阻塞,万一转变为黑质的话更加危险。军中的牧师大人给过建议吗?”
多年不变的声音。曾经一度以为从记忆中抹去了的声音。
“没有。”云缇亚说。“那些老头只会拿着圣水瓶胡乱祈祷一气,对于正规治病救人的法子,估计不比一条自己会找药草止血的野狼懂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