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Ⅶ 风霆(4)
隔了一层似乎只有纸那么薄的黑夜,贝鲁恒注视着她,良久,露出微笑。夜空中,一道羽毛扑棱的声音掠过,带着森寂回响,消失在了寥寥可数的疏星之间。
[他的血滴在荆棘中会开出玫瑰花,他的吻能令泉水变成蜜酒]
仿佛是很久以前,一个有着杂乱须发和明亮眼睛的男人也说过类似的话。那个男人最后死在了他剑下。记忆恍惚,难以分明。
“爱丝璀德,”他唤那个已有十年不曾说出口的名字,“唱吧。”
如果你是为了寻找失去的一切才来到我身边,那么就请你继续唱下去吧。
[他走在荒原上,从脚印里会燃起火焰]
贝鲁恒披了一件单衣,望着夜幕中那座格外显得孤独的雕像。无名石匠的墓就立在绿地另一头,石碑上空无一字,人们仅仅能做的是让他在死后与自己最伟大的作品为伴。石头是临时从山谷里挖的,没来得及仔细抛光,某些部位还留有硬青胡茬般的粗纹。
几支小花躺在墓碑下。
女人跪坐着,一面低头编织草环,被夜色染得墨绿的草叶间,她莹白剔透的指尖迅捷穿动,仿佛会自己发出光来。有脚步靠近,她停止了歌唱,那水波一般妩丽而清冷的声音扬起一个涡旋,随即浸入了和大地同样沉厚的黑夜当中。
“您不该来这的,”她说,“这儿露气太重。”
“不,”贝鲁恒回答,“请你继续唱下去。”
爱丝璀德缓慢地转过头,那双原本幽深无底的黑瞳忽变得如此之浅,浅得可以映出陌生圣徒的倒影。
[他的声音响亮,能从一座山巅传达到地平线外的另一座山巅]
“可是,”她忧伤地说,“那些都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
“它今晚不会来了,”女人轻轻地说,“它在这鹭谷出生、长大,吸吮母狼的奶,捕食山林间的鲜活野物。总有一天,它会找到我,回到我身边,就像灵魂在消逝前永远无法与自己的躯壳分离。可无论我再怎么唱,它也不会来了。鹭谷的草木房屋已经倒塌,被死气沉沉的石头取代,譬如那雕像,触摸起来甚至有活人的温暖,但它的基座下面,却压着十几条生命的血腥气。”
贝鲁恒弯腰将一朵小小的山矢车菊放在墓前。萤火聚拢而来,亲吻他手指。
“……原来如此,”他低声道,“所以他要问我那个问题……”
盲眼的女人站起,一个花环胚胎已在她手中成型,她摸索着将那几朵没有名字的野花嵌上去,挂到空白墓碑上。在她反过身,让被浓密黑发覆盖的单薄脊背对着圣徒的一瞬间,贝鲁恒忽然想伸出手,触摸那早已从他胸腔里剜出去的东西。
……手在虚空中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