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Ⅷ 错身(1)
“我感觉是在做梦一样。”望着一具又一具尸体被剥去甲胄,堆到城墙下焚烧,普兰达说。
“什么?”普兰达问。
“我要做祷告。让我面朝圣城的方向。”
普兰达挥了挥手,让部下放开那名军官,先行退下。
片刻之后,他一个人走出大厅,用披风揩干剑上的血迹。被火灼烧过的廊道干枯发黑,阳光像熔化的黄金从庭院漫过来,巨大的反差令人产生了一刹那昏眩。
“普兰达!”
声誉是人们为了解优秀者的忍耐力而加在他背上的重负。如果承担起这一重荷并能不间断地行走,那他就被提升到英雄的高度;如果他失足摔倒,他就被视作属于吹牛说谎的骗子之列。
——《情与思》
前编Ⅷ:错身
普兰达走在火刚刚扑灭的庭院中。
箭垛和外堡的城墙那边还有黑烟腾起,城堡大厅里还传来厮杀声,而一旁已经有士兵开始搬运尸首。遍地都是血、支离的肢体和辨认不出本色的铠甲,少年眉头皱了皱,快步甩开随从,走进大厅内。
少年将手从眼睛上挪开。“是你啊云缇亚,”他声音有些脱力,“你不是应该在圣者身边的吗?”
“圣者今晚会驾临此地,叫我先过来恭贺你的战果。”云缇亚跳下灰马,一眼瞥到普兰达左臂,“——你受伤了。”
钢铠上陷进一条不知几许深的血口,那是登上城楼时被守将用斧子砍的。自从在鹭谷揭开战争的序幕以来,原来圣裁军的同袍一下子变成不共戴天的仇敌,互相用兵器饮着对方的血。圣徒麾下的光辉之师忽然成了叛党、疯狂噬咬同类的野兽,这是一个令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事实。忠于教皇的各地守军起初是惊愕,不敢置信,然后在崩溃中开始了机械性的反抗,随着战况飞快地进展,逐渐转化成了愤怒与憎恨。
没有人投降。
尽管贝鲁恒用非常宽容的态度对待俘虏,凡是投降的立即可以得到自由之身,但没有一个人响应。阶位不一的将校们被押到圣徒面前处死,有的缄口不语,有的大骂,有的默默祈祷,有的高声念诵主父驱逐魔鬼的箴言,有的甚至面色呆滞,双眼无神,如同还沉浸在一场空洞梦境之中。
一场惨烈的搏杀刚刚结束,但整个战斗的结果已无法扭转。横七竖八的尸体间唯一站着的活人,一名中年军官从第六军士兵胸口抽出血淋淋的剑,向少年扑来。普兰达侧身闪过,一剑刺中对方手腕,武器落地。几个闻声赶到的下属迅速冲了过去,将那军官按倒。
军官没有挣扎,平静地抬起头来,普兰达认出他是在城堡守将阵亡后继续组织抵抗的人。他伤痕累累的锁甲外衣上,绣着被一顶荆棘冠冕环套的火焰。那是原来第五军的标志,他们的主帅早已战死在舍阑人刀下,留在国内的部队按理说应该归于吉耶梅茨指挥,不过不知是对旧部依恋太深,还是不愿服从于那个特立独行的茹丹人统辖,他至今没有把那徽记取下来。
“叛徒。”
普兰达似乎已经开始慢慢习惯这个称呼。“投降吧。只要投降,任何人都可以保全性命。”
军官翻了翻眼皮。“别浪费绳子和铁链了。小鬼,我本来不想和你多费口舌,一条咬了人后只会向主子摇尾巴的狗永远不懂荣耀与正义。不过,假如你我真的曾信仰过同一个神,就答应我仅有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