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Ⅲ 别后(2)
拉蒂法对他暗暗摇头,下一刻,人已向那些葵花黏了上去。“我交,我交,请高抬贵手放过这几扇门板……啊呀!我的水烟壶!”
他们是真的来搜查粮食,而非刚刚弄得半个外城不得安生的破坏分子的。葵花对外□□和对内打劫的一向是两拨人,分工明确。拉蒂法却不敢松懈,酒保已用毯子掩住地窖盖门,把桌椅也推到上面,她就倚在桌边盈盈谄笑,心里希望底下不要传出任何声音。好在葵花们很满意她的配合,把酒保扛回来的那两袋面粉、若干谷物干酪甚至厨房里两根带肉的熏牛骨(整爿的生鲜肉早已断货)都一扫而空,便也不再为难,还叫拉蒂法签了一张字据,说是后天以此为凭去领代币。老板娘连声道谢,正送客出门,那个看似读过书的女狂信徒又回转头来,拉蒂法心底一凉,额角一颗汗珠粘在发梢。
“对了,尊敬的夫人,这是给你们全家的。主父感谢你们的无私与忠诚。”
四个连棱角都没打磨干净的贝壳赎罪券,就和那些破铜烂铁熔成的代币一样不值分文。总主教最喜欢搞这种东西,自以为内涵丰富,创意满满。估计他死后在天堂里看着自己发行的赎罪券人手一个,一定颇有传恩布道的成就感吧。拉蒂法把门一关,抹去汗,在胸口连划了几个茹丹人的月牙符记。教众的血汗粮食就养出这种脑子……主父这玩笑开得真大。
班珂从匿身之地跳下来,在她身后屈膝。
酒保也刚刚披上衣服,对着苦苦支撑的橡木门板开始撸袖子。拉蒂法示意他把擀面杖先放下,自己上前开了门——
火光团团簇射在她脸上。
女店主本能地抬手遮面,放下来的那一瞬,脸庞已溶开职业性的笑容。在数个举着火把的葵花眼前,不梳不妆,甚至衣衫不整,笑意却别有一种软绵绵的妩丽。“哎哟,不好意思,晨祷之后才营业。”
“宗座谕令。”领头的葵花说。
又来了。拉蒂法已经习惯听到这几个字就做好最坏的打算。“非常时期,国库存粮有限,望广大教民体恤,虔心献诚,共度时艰——啊呸,这文绉绉狗屁不通的词儿谁抄的?”那葵花丢开纸条,伸出一只手,五指开合,“粮食拿来。”
“大妃。”他轻唤道。
“萤火不是说那乞丐没用了吗?”拉蒂法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班珂,杀了他。一旦他落到这些人手里,我们明天就得死。”
班珂紧了紧右手的铁指套,拳刺锋芒森冷。他走向地窖,就在此刻,盖毯下猛然迸出一声长长尖叫,这般惨厉,仿佛利刀迎着劲风划开布匹,撕裂之响一直猎猎地震到人肺腑里去。
拉蒂法面孔陡失血色。
那是夏依的叫声。
“啊?”
“意思就是全体民众不得在家里私屯粮食,即日起个人存粮一律上交,每人每天凭代币定点领取。如发现隐瞒不报,下场……”旁边一个女人用手掌比在脖颈,“喀嚓”做了个手势。
“各,各位,昨天才禁的酒,这店都不能开了,我家四口人都是比石头还坚贞的虔信者,一周十六次忏悔次次不缺,饭前八百字经文从不忘念,早起第一件事必是默诵箴言,鞭笞自身。各位忍心让我们怀着对主父宗座的大爱跑去喝北风么?”拉蒂法十指纠着发绺,眼瞳里晶光莹动。
几个高大男人一把推开她,笔直冲伙房和储藏室而去。拉蒂法一趔趄,险些绊倒。当她从阴影里抬起头来的瞬间,那酥软微笑和楚楚动人的眼神都消失了。阁楼上,一个黑影侧身而立,搭在扶栏上的手指间闪出一抹幽光。
班珂在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