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Ⅳ 履冰(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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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在夜半以后来临的,伴随着一场声势浩大的宣告。拉蒂法被震雷惊醒,张眼便看到窗外一条闪电,如同某个来收割她记忆的神灵呼啸驰过。
班珂的脸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大人。”他叫道。
树影斑驳地网在他们俩人身上。海因里希注视着他,慢慢微笑,而枭鸟怪叫,犹如哭泣。
“不要以为我一直都被蒙在鼓里。两年前你就出卖了我,告诉宗座吉耶梅茨死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好在宗座没有深究,而我放过你,是因为于事无补,把你留下来或许更有用。我依旧看重你,给你机会,将你当成亲信,当年那笔老账,别逼我留到日后重算。为了你的拉蒂法大妃,自己好好考虑该做什么,不过,要是你和那些加入狂信团的茹丹男人一样,以曾经身为大妃的宠物为耻辱——我很乐意帮你解决这个后患。”
宗座侍卫长丢下默然呆立的茹丹人,朝山下走去。不必再说什么了,即使班珂始终低垂着眼,他也没有遗漏在那其中延伸的黑影。是之前曾在艾撒克眼里见到的黑影。恐惧无处不在,它足以碾平任何不自量力试图阻挡它的人。这种掌控它的快感为他心中升起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他忽然发现,之前那仿佛塌陷了一块的感觉,并非来自对计划本身的不安。
“乌鸦”们无人应答,他们知道他要的只是行动。很快一切按照布置的那样运转,侍卫长站在盘山道路的一侧,目睹自己的心腹趁夜色护送那些至今还没缓过神来的葵花下山。他们不会和别人说一个字的,只要他们还想以万民英雄的身份押着刺客向宗座请功——可不知何故,他觉得原本滴水不漏的筹划总有一小块,于他思绪难以抵及的地方无声无息地塌陷下去。
无声无息。就像那个女孩在他剑下的死一样。
“班珂,”他叫住身边寥寥无几的部属之一,“我有话要对你说。”
班珂一怔,刚要转过身来,海因里希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肩背。
“……你的伤口裂开了。”
……而是遗憾。
“大人,”跟在他身边的属下凑过来,神色谨慎,“要不要……再到那崖下去看看?”
海因里希极少有地犹豫了片刻。“不,”他说,“算了。”
……为那双眼睛,已无法目睹他今日播种与明日成果的遗憾。
他在离开之前,出于某种不知名力量的驱役,又回了一次头。自然,他并未见到任何异乎寻常的东西。黑夜的帷布垂挡住视野,而风途径耳侧,穿叶入林,在他所无法听及的远处,绕着一根中空的老树干发出螺号般的呜咽声。
肉眼固然难察,但手指透过黑色的革甲和衣料,几乎可以清晰感到黏稠液体在其下汩汩扩散。近似刻意地,海因里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重伤未愈还把你叫来,希望摩根索已向你转达了我的歉意。”
“这是我的本分。”班珂说。他用极力压低的声音掩盖着痛苦,然而面色却不受阻止地发白,下颔一角原本已不太显眼的淤痕,此时尤为醒目。
“有件事我一直不太明白,班珂。以你的实力,能让人从后面一刀命中要害——侥幸,偏了一点点——必然是在毫无防备之下。可将你刺倒的人为什么不干脆补上一刀,反而要在脸上来一拳?你是得罪了谁,让他觉得光用刀子不解恨,还是有个赤手空拳的莽汉在前面吸引你的注意,好让他的同伴从背后偷袭?”海因里希笑了起来,唇角的弯弧像把剔骨的刀,“就在我叫你看住那小鬼的时候,城里出了大乱子,好像是非得强扭着我转开视线一样。奇怪,我可什么都没干,看来有人真是草木皆兵呢。”
“您越说越离谱了,大人。”
“——我听说晞露酒馆的女店主美貌绝伦,曾在茹丹权倾一方。谁知沦落到这个地步,缺衣少食,那双漂亮尊贵的手要磨损在最低贱的活计里,想想都令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