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Ⅷ 此间(1)
“他们也是从哥珊逃难出来的嘛!上哪去告发……”哼哼唧唧,确定是耗子无疑。
“这年头告密还要分什么时间地点!儿子告父亲,孙女告外婆,邻居都互相对着墙支起耳朵,一句走溜了嘴,这辈子连带全家都完了!”
凡塔脸红了,不过夏依看不见。“你是男孩子嘛。”她说。
“可为什么又要我跟着去?……是害怕?我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胆子挺大的,”夜色掩盖了凡塔的表情,于是夏依继续说下去,“那时你显得特别老成……一点也不像只有十岁……”
凡塔心头升上一股未具名的不快,不知是不是夏依最后几句话的缘故。“不愿意就算了,念叨什么?”
少年倏然沉默。夜静得古怪。
有那么短暂的一刻凡塔很后悔。夏依自那件事后一直消沉,整天寡言少语,也不爱笑,仿佛鲜血至今仍淋漓在手上清洗不去。那时凡塔每天都如坐针毡,生怕他回不到原来的夏依,所幸最近这些天总算有所好转——她知道他每天都跟着莫勒拉车,艰苦无比,累得眼皮一磕就能睡着,便不再多话,自己默默起身。
盐汤催吐,吐过泻过几次,再服下解毒的圣乔草,命给折腾得去了大半条,不过效果确实立竿见影。出于医护者的习惯,爱丝璀德用袖巾给耗子擦汗,她的手比袖巾更白,乡巴佬一旁看着,眼底有不易察觉的尖芒。
“提防那个人。”站起时,盲女悄悄对莫勒说。
莫勒一怔。“你的‘视力’恢复了?”
“没有,”爱丝璀德说,“只是直觉。”
“怕什么,”莫勒笑,“这群只会对牲口下手的孬种……”
“你别走太远,就在我能看见的地方。”夏依极缓慢、而极力清晰地说,“我会一直守着你……”
凡塔回过头,从对面的大篷车内远远传来的火光,依稀照见她粲然一笑。
几个人影投在那难说装了什么货物的车厢的壁面上,摇来晃去,错综不明。
凡塔哆嗦着站了起来。其实早已完事,一种自己也弄不清楚源于何处的阻力把她钉在原地。她有些后怕,离别人的营地反而比自家的近了,正要往回走,似乎被刻意压低的语声擦过耳畔。
“……那天你说话真不小心,”有点像乡巴佬,“临阵脱逃已经是死罪,还自作聪明,中伤宗座!就没想过那些家伙会把咱们卖出去?”
然而晚上他还是听从爱丝璀德的话,握着短刀入睡。乡巴佬三人睡在他们的大篷车里,两边的宿营地约摸隔了一箭之遥。凡塔嫌车上气闷,下来和夏依躺在一块,翻来覆去却怎么也没法入眠,只听得莫勒鼾声如雷。
“哎,夏依。”女孩说。
“嗯?”夏依迷迷糊糊地应,却没张开眼睛。
“陪我到那边去一下……可是不许跟得太近。我想……”
“不许太近?”夏依问。自从彻卡维那件事后,他的语言就冲破了滞碍,虽然大段说话时还有点艰涩,但不会再口吃了。“……你要小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