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Ⅰ 影舞(2)
你仍在深恨我吗?你在引诱我步入你所设下的死地吗?
你要先夺走我的一切,让我在被你毁灭之前一无所有吗?
风吹送着愈加刺鼻的血腥气息。几匹唇吻鲜红的狼仰起头来,开始吼叫。
青年走在城镇议事厅外的狭长过道上,佩剑随他平稳有力的步伐敲击革甲。狼嗥隐约飘入耳中,微微挑动他惯于紧绷的警觉。不过在鹭谷,这已经像看门狗的吠声一样被习以为常。
“我曾是第六军的一员。”云缇亚说,“在你认识我之前。”
他突然沉默了。夏依也不再搭腔。早晨的光线安抚着他们脚下的小山丘,狼群在树林的边界上小憩,分食拂晓时捕捉到的麂子,不看他们一眼。男人和少年对于这群拥有完整家庭的野兽等同空气。
“这个给你。”云缇亚从袖筒里抽出铁匠艾缪的银月匕首。夏依不接:“像把裁纸刀。”
云缇亚足尖挑起一颗石块,弹向空中,弯匕闪过两道难以与视线接续的光弧,鸽卵大的石子落下时已削成三片,截口平滑堪比刀面。“拿着吧,”他将刀柄递给目瞪口呆的夏依,“保护好自己是对同伴最大的责任。”
夏依小心翼翼掂量那把细薄一叶的匕首,似乎要通过它揣度出未知危险的重量。
从这里俯瞰,群山与丛林所环抱的城镇像一个被兽物遗弃了的窠穴。
有时云缇亚想鹭谷与哥珊并没有什么不同。这个只剩几十户人家的小镇逡巡在时间的绝崖上,无法回到过去也无法抵及未来。以这种姿态,它倔强地坚持着,与凋敝、麻木、可怕的孤独、以及恰好能维持人生命的基本温饱殊死搏斗。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座永恒之城。唯一的区别,哥珊总是健忘的,而鹭谷的记忆则无比深刻漫长。
“那儿就是第六军的总据点?”夏依问,“远远看去……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大。”
“和冬泉要塞的规模比起来,依森堡只是砗磲贝壳里的小沙砾。”云缇亚对光端详着舍阑长刀的细刃,“怎么,有点失望?”
“我在想那儿的守备应该更严密吧。地方小、驻扎的人多什么的。”
“对了……”他听云缇亚问,“你说那军队旗帜上,除了阿玛刻的火盔徽记,另一种图案是?”
“一只怪兽……深红色,乍看是凝固的血。”少年努力将奇异的印象描勒成型,“狮子的身体,像蝙蝠但非常巨大的翅膀,跟圣廷的飞狮子姿态很相近。可它的尾巴高高翘起,就和,就和——”
“——就和蝎子的尾巴一样,是么?”
那种东西。那种早已随着神的光辉一道消声匿迹的魔物,竟还没有从某些人的记忆里澌灭。现在的第六军到底混进了什么人物?谁会如此狂妄,竟在教皇的土地上使用这异端意味浓厚的纹章?
“阿玛刻……”云缇亚自语。如果是那个出身北地蛮族、对日光之土的荣耀不屑一顾的女人……
云缇亚笑了笑,却不是因为少年过于天真的推断。“第六军真正的驻地是它周围的十一座副堡,依森堡本身仅仅是统帅和亲信卫队居住的地方。虽然小,但相当精巧坚固,没有五倍于守军的兵力很难攻克。再加上十二座城堡是一个星群状的整体,一旦某一环节受到攻击,立刻同声相应,令敌人进退两难。而就算采取奇袭计策,越过外围直达依森堡之下,统帅也有办法弃城撤走,占领城堡的敌军则四面被围,犹如困兽。”
“既能成为铁壁,也可以担当诱饵么?”夏依手里的树枝下意识画出图形,“我们要怎样才……”
“我知道一条通往城堡内部的密道。”
接过树枝,在少年所画的示意图一角,一条曲折如蚓的线细细地勾出来,伸向护城河外部标注的丘陵与田野。“很少有城堡会设计守城战时供大规模军队逃生的要道,但依森堡例外。只要现任统帅还没将它们废弃封堵,这是最快的进入途径。”
夏依眨着眼睛。“你对那里了解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