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Ⅱ 急湍(6)
“弑父、蛊惑民众、叛教且叛国的罪人,”柯尔律治说,“我以主父的名义,判处你死刑。”
“您太会挑时候。”
“不如说你的报应来得太快。这才多久就遭到袭击,勉强从荒郊野岭捡回一条命——封锁消息?你玩弄不了所有人,他们马上就会瞧清这个骗子的真面目,幡然悔悟站在我这一边。”重获权力的军官走近床沿,居高临下,“我是被禁闭了,但我的部属私下里仍忠诚于我。看到这忠诚的力量了么?总有一些人信仰坚定,绝不为花言巧语和群氓的愚见动摇。”
“您就这么不能容忍我活下去吗?”
“不能。”柯尔律治答道。“你是黑羊。”
“你想让这些年来所有人的努力全部落空,让贝鲁恒的遗愿、修谟的奔走全都白费,让你自己付出过的心血都徒劳无功,让那些为此牺牲的人、为此堆积起来的尸骨都毫无意义,死不足惜……”
帕林顿了顿。
他凝视云缇亚。那个刚才还试图割开他喉咙、现在却跪在泥泞中颤栗不止的人,正双手捂脸,仿佛以为能用手指盖住歇斯底里的狂笑。
“……那么,你尽可以杀了我。”
茹丹人充耳不闻。但当笑声凋零的一刻,他蓦地捡起先前掉落的武器。短刀贯穿躯体,电光石火间透出红亮的刃尖。
帕林倦怠地合上眼睛。
“自古以来牧羊人都依循一条传统:倘若畜群里出了毛色异变的羊,必须立刻宰杀,献为燔祭,如此才能确保其他的白羊和羊羔们不染上疫病。先代的圣徒将这写进教典,意在告诫人们,城邦中有犯罪,必须即时严惩,否则天罚将像瘟疫一般降临全城。固然人人自私,各为己身,但一方面惩治罪行,一方面保全了广大无辜,从道义和实效上不是两全其美?献祭受诅咒的黑羊,保护整个纯洁的羊群,何以失之公正?”
“为一只黑羊而降祸整个羊群,和为一名罪犯而降祸全城百姓的神,又有谁相信是公正的呢?”
柯尔律治压低眉角。他并不介意和这样一个手无寸铁、孤立无助、已然等同死囚的青年多说两句,不过现在也够多了。
“我们不是神,帕林,”有一刹那他以为自己竟流露出了幻觉似的悲悯,“我们只能选择自己能做到的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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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尔律治快步走过依森堡主塔的廊道,守在最后一个房间门口的士兵向他行礼,遵言让开。跨进去之前他先活动了一下臂膀,体验着再度回归的自由与胜利感;外面黑夜即将消逝,淡白的曙色慢慢从天际渗下,是个令人心定的吉兆。
他推开门。
“帕林。”带着在法庭上的高傲,他唤失败者的名字。
年轻人仰躺在床,上半身赤-裸,双手、脖颈与胸肋都被绷带厚厚缠扎,见到他,只笑了笑,不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