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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丝璀德捋顺他因汗水而粘连的额发。“你和那时相比,变化大多了。”
也许只是以上种种所喻示的同一件东西。
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带给她、传达给她、从自己的壶倾注到她杯盏里的东西。
真实。
“我不需要与微光重逢,不需要落空的记忆和思念……”
她的怀抱如此之大。他用力敞着,把一切都交了出去。一切她想要的:融合了温暖的温暖,刚毅而有韧劲的根须,以及恰好充盈她双手的、活生生的躯体。
他心领神会,低头吮吸她那已无碍的伤口,确切地说是在亲吻。光滑微温,让他以为自己吻的是一块融化中的冰。他的手很自然地搁在她下凹的腰线上。惯于握刀的手指显然过于粗糙,但它们形同他另一张嘴唇,持续吻着最薄弱的她……直到爱丝璀德边笑边挣扎躲避,随之陷入剧烈的咳嗽。
“技术太糟糕了!……你也敢说自己是个茹丹男人吗?”
“我又不在茹丹出生长大。”他欺身上去,凑近她的脸。她眼睛上的布带也已经湿透,他想把它换下来,犹豫片刻,终于没这么做。“何况大妃们哪有你挑剔。”
“说得好像你伺候过某个大妃似的。”她抱住他脖颈,张开双唇承接他的吻。有冰凉的硬物垂到她胸前曳动,发出窸窸窣窣的金属声响。忍不住去摸,熟悉的形状和雕饰。“啊,这是……!”
云缇亚解下嵌紫色珐琅的镀金十字护符,挂在她颈上。
九音鸟所渴望的真实。
“你空了吗?”她喘息,以耳语的形式,“那里空下来了吗?”
此时此刻。
“把世界倒空,然后装满我。”
他照她说的做了。或者说他一直在这么做。当两个人触碰、占有并填充真正的彼此,躲闪和矫饰都毫无意义。最后他不知道是自己装满了她,还是被她装满。他们不同颜色的身体紧密相挨,紧密得只差不能溶解掉对方;但他们盛纳灵魂的凹槽却是重叠放置的。一个容器摞在另一个容器里。
“一个逃难到鹭谷的小贩卖给我的。他说在哥珊城外的海滩上捡到一条搁浅的大鱼,鱼肚剖开,里面就是这玩意儿。”他引领她的手,掰开珐琅日轮,触摸暗格。“你看,时间是可以后退的。即使无法把我们带回过去,它也能圈住我们。所有你以为走过了的路,其实只有一个圆的直径那么长。所有你以为遗失了的事物,终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身边。”
现在他们的皮肤贴得不能再近了。她细腻的白皮肤和他伤痕虬结的浅黑色皮肤。那是昼与夜,而黄昏就升起在它们之间。
“我爱的人呢?”
“他们伫立在生命之河必经的微光中,”云缇亚说,“等待着和你重逢。”
他埋下头去。暮色-降临他平展的脊背,唯独蝴蝶骨坚硬耸起,爱丝璀德的长发像夜幕覆盖山峦一样覆盖它。他感觉敞开的不是她,而是自己。藉由彼此的颤抖,她啜饮着什么,也许是汗珠,更汹涌的湍流,风暴,犁的铁腥,他血管深处的火焰,也许是肌肤本身的弹性和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