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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第二次说这句话。而耳边如潮水般涌动着树叶声、蟋蟀唧鸣声、野鼠窜过草丛的簌簌声、远处猫头鹰的扑翅声、狼嗥声、空洞的风声,以及彼此的心跳声。
“你在想什么?”
云缇亚此前从未、以后也永远不会再听她提起这个问题。
他脑海中其实有许多念头,但它们都渐渐黯淡下去。他的确接连几日没充分休息过了。倦意伸出它灰白枯瘦的手攫住他,只让他隐然以女人的低语为枕。黑暗绵亘,延伸到无限大。
有什么轻柔的东西,轻柔地从她脸上滑下来,蹭着他耳垂,像一枚叶片。
他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时候。在那个厮磨着雷电、火、影子的岩穴之夜,他根本没想过要爱上她。
“至少有一点没变。”
“是的,”她说,“我们活着,并且在一起。”
她翻身取过先前搁下的花环。它很粗,主干由四五根柳条束成,用香蒲茎叶捆扎,再簪插大大小小的花卉。虽然无法顾及颜色,她靠触觉编织起来倒也得心应手。“献给黑夜大君之子的戒指!”她把它放上他平坦的腹部,圆心正对准肚脐,花萼和嫩草尖挠得人极痒,他竭尽全力才忍住笑。
盲女忽然停下了。
“我呢,”她自己答道,“想的是我知道的最美满,最幸福,或许也最奢侈的事物。”
他以为她会说“爱”,但爱丝璀德说:
“明天。”
云缇亚睁开眼时,爱丝璀德仍在酣睡。
她枕着他的臂弯,这使得他必须谨慎地挪动那只花环,用它代替抽走的手臂。晨晖镀上她侧卧而形成的安谧曲线。布带已经松脱下来了,她眼睑深合,长睫似乎盈着比唇角更显著的微笑。
“有人看着我们。”
“没人。那是狼。”
不仅仅是狼。还有星辰。
他们伸展的四肢嵌在草地上。星辰嵌在枝叶中间。
“真静啊。”他听见她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