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Ⅲ 蹈火(5)
云缇亚本想撇开眼睛。他猜到那是人皮。但它的颜色狠狠攫住了他:深黯,正昭示遇害者与他血脉同源。克制着颤抖,他轻轻拨过来。看形状是从背部完整揭下,经过细致处理而得以保留上面栩栩如生的刺青。蔷薇红的蝎子在近腰位置张开大螯,色泽最鲜艳浓烈的尾针高高挑起,斜伸到原本的左侧肩胛下方——那儿曾覆盖过一颗火热的心脏。
“班珂……被……你……”
尽头的门开了。
狱卒一脚踹倒云缇亚,留下僵硬的关门声。他们似乎未得到进入这扇门的许可,又或许房间里有什么连他们也避之不及的东西。
“欢迎。”
海因里希站在一座铁处女旁边,回过头,朝茹丹人微笑。
“我的工作室。”
“你活着并不是为了和宗座的新圣廷一起殉葬,摩根索。相信我,你可以得到远远……远远比这有价值的东西。”
新任侍卫长走了,这话仍在海因里希耳畔的风中鼓动。
他凝神屏息盯着湖水,忘记了焦虑。也许是刚才的话替他注入某种力量,让心里孤注一掷的猜想更加疯狂起来。刺客的目的绝不止暗杀一位统帅这么简单。水底也绝不会像那人说的,仅仅是个缅怀的地方。老练的暗杀者应该尽量避免波折,不会因为私情而扯上一条不相干的人命作为代价。
这其中必然有一个……重大秘密。
很可能是决定教皇国命运的秘密……
火在盛有烙铁和通条的铜盆中燃烧,照见周围设施。规格不一、用途不详的刑具罗列四壁,在云缇亚到来之前,它们是这间屋子的囚徒。他告诫自己不要张望,只直视仍裹着那身厚实衣装的海因里希,让其它一切都淡出视野。
“你还有机会考虑。我说过,我不喜欢无端端地折磨人。”
“要我作证控告宗座,或许我还会考虑一下。别的,恕不奉陪。”
海因里希摇摇手指。“通奸双方的亲笔信够分量的了。至于人证,有你,没你,是不是你本人,意义都不大。听懂了?别把现在的自己看得有多金贵。”他俯身,“那件事不再需要你出力,这意味着我可以毫无顾忌地料理你,把你炮制成阿玛刻期待的样子。喏,这个……就是范例。”
一张带硝味的皮革扔在地上。
水面终于传来回音。年轻的监狱守卫冒出头,剧烈喘息,好一会儿才挣扎靠岸。“抱……抱歉……”他丢开干瘪的气囊,声嘶力竭,“我没……没找到石殿的任何入口。可是……”
海因里希接过他举起的铜制额环,那中间有个空的凹槽,刚好能镶进一块鹅蛋大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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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走廊尽头那个房间的路昏暗而漫长。云缇亚默数着沿途火炬投下的阴影,三十九,四十,四十一,它们犬牙交错,把狭长的走道肢解成一片一片。他脚步虚浮,并不完全是被两个彪形大汉拖拽的原因。对于瓦解囚犯的抵抗力,狱卒们的套路一向卓有成效,比如把人绑在长凳上,用厚厚几层布蒙住口鼻,然后往上面浇水。操作方便,没有外伤,却令人痛苦不堪。重要的是它往往能撬开意志的防线,鼻腔胸腔腹腔都浸满了水,这样反复之下,基本没几个受刑者脑子还能正常运转。
肺叶抽搐得像张揉皱的纸。只有连续地计数勉强可以将意识挽留下来,但过不了一会儿就被嘶咳打断。最后云缇亚决定不再想任何事。随着步伐踉跄,水迹形成各种难以捉摸的形状,不等他低头看清又由新的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