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Ⅳ 光翳(5)
笑着、唱着和跳着的声音消失了。连昆汀的哭叫都封堵在悠久的虚空。
只剩督军的脚步淌血行来。
“你是监管长?”
色诺芬蓦然回过神,扑通跪倒,脑袋点得像只啄木鸟。“我……我只是代……代理,临时选出来的。”孬种。他见有人嘴唇微动。越来越多的劳工们眼中燃起和守军相同的神色。他全看见。“水库就拜托您……您掌管了。这些是闸门的钥匙。”
双手战战兢兢奉上一串黄铜转轴,十二支,刚好够数。督军拿去,冷笑一声。
“我祝福你,尤利塞斯,愿你永远不必在被舍弃的时候来宣示你的忠诚。”目光环视众人,逐一扫过那些神情各异百态杂陈的面孔,包括色诺芬——却没作太多停留。“我也祝福各位,因为我与各位一样,同是棋盘上的弃子、王座前的踏石、哥珊城墙下堆积的尸骨。我们每个人都曾发自衷心地立誓,甘为信仰洒尽热血,主父听见了这句话,于是驱使我们之后又献祭了我们。若你觉得这是幸事,请安心地顺从命运。”停顿。漫长的一瞬间,仿佛死亡提早来临。“若你觉得不幸,请以我的结局为鉴。”
凯约拔开瓶塞,把里面东西倒了。
“头发这么斑驳实在难看,”年迈的雄狮说,“用你的剑,让它恢复往日鲜红吧!”
督军举剑。
“……我所做的一切,”他诵读咒语似地念道,“……都是为了圣廷。”
这声笑与当初教皇如出一辙,却叫色诺芬松了口气。他面朝下跪伏,运用平生累积的所有经验来调整呼吸,以免暴露藏于衣襟内、方才凯约倒地一瞬自己在他手心找到的东西。
第十三支转轴。
是凯约从损坏的那座绞盘上取下的。
色诺芬冲上去。咽喉深处硌出生硬的声响,像是长久以来卡在那儿的某根骨刺终于断裂。血再次溅满全身,他只来得及抱紧凯约消瘦的肩背,霎时肌肤火烧火燎。历历在目的地狱,通过相去不远那喧嚣狂乱血流成河的时刻,通过眼前这具身躯,将一股挟卷了生命中所有温度的灼烈之风吹渡给他。
他看见督军抓住凯约被血染透的头发,高高提起。
“鹌鹑”的头让人高举着。另一些人在底下笑着,唱着,跳着。
“……父亲………………”
他听见喉咙里这个破音的词。它就是那根骨刺,张口吐落,一分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