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江山不误何为误
看着激动如同少年的男子变得忧伤,元葳终究忍住了冲上鼻端的酸涩,唇角弯出一抹笑意。
“释,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申屠释回神,看着她,点头说道:“当然喜欢!元葳,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其实,我们早就有过一个孩子。元葳心里又是一酸,不忍心将那个无缘的孩子告诉他。侧头淡淡地笑,元葳缓缓坐起。烛火不断跳跃,晃亮了罗帷,晃得他脸上的表情如此不安。
到底发生了什么?夫人年纪轻轻,就背上这样深重的哀伤?已经年过半百,水婆婆也算看过世事,却看不出半点端倪,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夫人,哪怕只有一句。
“婆婆,我想弹琴。”今日在梨花树下站了许久的人突然说道。水婆婆愣了愣,看着夫人秀美却清淡的容颜,终于反应过来:“好!夫人稍等。”心想:想弹琴就好!马上着人设好琴案,然后悄悄地退到一旁伺侯。主人出现的时候,水婆婆吃了一惊,正要上前,却被主人一个手势禁止了。主人站在原地静听,而抚琴的夫人丝毫不觉。琴声有起有伏,主人脸上的表情却丝毫不见波动,那双叫人不敢直视的眸子愈见深沉。直到琴音绷断,他才移动脚步,走向夫人。
“琴弦断了。”微微叹息,他看着一身素白的夫人,几不可闻地说了句“瘦了。”他蹙起眉,旁若无人地将夫人拦在怀里。水婆婆终于退出庭院,抬手摸摸干涩眼角,竟有些湿意。瑶姬会不会想到这一幕?
申屠释久久地搂着她,被她发间淡淡的香气,牵动起一寸寸相思,每一缕呼吸都变得这样小心。据守在这个院落外的护卫禀报,这些天来她没有跨出这个院子一步。申屠释微微松开她,沉声问道:“为什么一直憋在院子里?”牵起她微凉的手,用自己的宽大的手掌裹住。申屠释看着她,试图在她素淡的脸上找到一丝情绪变动。
元葳慢慢睁开眼睛,迎着他复杂的目光,有瞬间恍然:这是那个沙场嗜血的残忍之人吗?怔怔地看着他,她想找到恨他的痕迹,却感觉费尽了力气。垂下眼帘,只能在自己心底看到一片的凄凉,只能自嘲一笑。笑容显得如此不真实!
申屠释去了哪里?为什么将她一个丢在这里?
近半个月了,内心刚刚平静,她又开始感觉不安。悄悄带她离开军队时,他脸色阴鸷得可怕。她在马车里醒来,心神犹伤。车外他如山的背影,孤独,冷漠如霜,在她心头重重压下。她终是毁了他的计划!此次晖军大败,他只得撤军,只得将她带出众人的视线。之后,他要为此背负多少?那夜她在马车里过夜,而他一直坐在车外的火堆旁,跳跃的火苗映出他深峻的脸。鹰眸幽深,沉着地定在那一片火光。静静的深夜,有好久次,她想下车到他身边去,却又想到那战场的一幕幕,就这样在马车里熬到了天将亮,终究没有再和他说过一句话……
琴声寂寞,一片梨花寂寞飘落,嵌入她的琴弦,琴弦突然断裂,梨花粉身碎骨!
一阵风吹进院落,数朵梨花参差落下,在琴弦上跳跃着,然后不动了。
元葳淡笑着,拾起一片雪白,一片雪白,还是一片雪白。
唇角一抿,惆怅一点点渗入他的眼角眉梢。申屠释伸手去触摸她脸颊,手指停在她眼角,指间温柔地试图将此间哀愁驱走,却怕弄伤了她。又触摸这一抹如梦如幻的笑容,手指更加放轻,生怕吓走了它。
他们在这座梨花院落里住下了。他整日陪在她身边,哪儿也不去。他不再理会政事,不再提及与王宫与天下有关的事。
里花园里似住着一对普通夫妻,亲密而和谐。然而水婆婆每每看到的,只是主人对着夫人笑,深情款款,隐忧的眸子却期待至深。几个月后,水婆婆便发现了夫人有怀孕的现象,告诉主人之后,见到了一个很不一样的主人,很不一样,却可以理解。
“我们有孩子了!元葳!我们有孩子了!”大夫刚走,申屠释便抱着元葳转向内室。此时天刚擦黑,晚膳刚刚撤下。他欣喜若狂,抱着她转圈,大笑道:“我们有孩子了!”
“释……”元葳微微呻吟。他终于将她放在床榻上,目光灼灼,有些手足无措,“哪里不舒服吗?”元葳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并不见喜色。申屠释心里一阵失落。这几个月来她说很少的话,大都是简短的回答。她依旧叫他“释”,看他的目光却极淡极远。中秋之夜,陪她饮酒,直到她喝醉了,才有那一夜颠狂,才有了现在的喜讯。然而,她心里并不想要这个孩子吧。自从回到他身边,她一直都用不冷不热的态度,间隔着彼此。
仰起头来,看着头顶遮天的雪白,直到脖颈发酸,才缓缓收回目光。目光扫过院门,不经意间收入一个突兀的身影。
感觉有些恍惚,元葳轻轻闭上了眼睛。有人在向自己走来!细听这脚步声,稳健而小心,是有意放轻了的。
见刚回来的主人这般小心翼翼,水婆婆正要退下,脚步却不禁迟缓了。
夫人自醒来,就很少说话,常常一个人坐在梨花树下发呆,那样的郁郁寡欢。梨花开始落了,落在她的肩上,她仿佛毫无知觉。
打扫完房间,见梨花树下那个仿佛遗世的身影,水婆婆心里总不由得一酸。这些天来,夫人茶饭不思,形容憔悴,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别无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