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夜气,恬淡之至。微雨飘落,水草在江面上漂流—三两只燕子掠着水,低低地翻飞。
船家将船停靠在岸边取水生火做饭,云真靠在一株树边歇着,忽地看到一行人朝这边走来,她隐在树干里,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些人。
人群越走越近,为首的一人道:“船家,船家,有饭吃没?”
“云姑娘,珍重了。”惊蛰曲起手指在她面上轻轻一拂,将她垂落到眼下的凌乱发丝捋到耳后,微微一笑,转身走开。
看起来那样凛冽的一个人,指尖却是温热的,一抹欲说还休的情意,像是湖面掠过的水鸟,轻触微温,留给人可供揣想的空间,倏忽远匿了。只见他身形一变,化作一阵疾风,眨眼之间,人已在三丈之外,风里隐隐送来他的祝福。
云真望过去,正好看到惊蛰行到一颗花树下。月光特别明净,像洗过似的,明朗地照着他的背影,英俊挺拔。花瓣一群群地被风吹落在他身上。
第五章:风云
迎面走来一个白衣女子,梳着两条乌油油的辫子,鬓角压一朵暗色绢花,手挽竹篮,内中有新鲜的菜蔬。田埂很窄,及至到了跟前,她侧身让他过。他微笑着看她。
惊蛰……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令呢,春雷始鸣,冬虫惊醒,探出头来。如她遇见他,如他遇见她,大地春回,万物复苏。
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
虽然在此时,矜持清冷的她,冷面热心的他,都小心地,不敢再向前行一步,只好拿了别的人和物来搪塞。
他将随身携带的笛子托在手上,呈给她:“云姑娘即将远游,在下也无更合适的物事相赠,这支笛,就赠与你吧。”
她身后,银杏的叶子大雨一般落下。更远一点,田野里升起蓝色的烟岚。
茶。香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其堪夸。
——唐元稹
云真打马向江南行来。越往东,天气越明媚,路旁,山上,河边,随处都可以看到白桦树落下黄金急雨一般的叶子。它们顺着风,簇拥在土地上,再给阳光一照,灿烂得几乎下一秒钟就要燃烧了。而田野里,麦子收割后留下的茬儿,一眼望去,说不出有多清爽。
江南比洛阳城安全很多,虽也遇到过觊觎古琴的人,但武功皆平平,远不及上次在江中涉险的那次,都被她一一打发,这一路还算闲淡安宁。
云真接过来。笛子本身普通,只是由于长时间的抚摸而变得异常光滑,并且呈现一种温暖的黄色。在笛子的尾部,她看见两句诗:
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
她又想起娘亲了。想起多年前,定然也是这样的月夜,和良人甜蜜依偎,接受那把玉梳,和那句誓言,莫离。
莫离莫离。但她从此,失去了和那人共度第二个春天的机会。
她想,娘亲,也是个寂寞的人啊,虽然到现在为止,她还是无法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