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素草惊喜地喊道:“惊蛰,你来了!”
“是的,大嫂,我回来了。”惊蛰打量着素草,“……你们还好吧?有没有人偷袭?”
云真含笑而立,白裙的女子,洁白面孔上,依然昨日的眉目婉然。她看向他,他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寂静感,就算是疾速奔跑,也像一座沉默青山,以永恒停留的姿势亘古不变,千年如此,并将继续如此千年。
而此刻他明眸一闪,微笑明朗,是乍然升起的阳光,将万物全然笼罩,毫无保留地传递温暖,使这世间再无任何一处寒凉之地。极致的冷和极致的暖,竟奇异地在同一个人身上融合得天衣无缝,转换易如反掌,叫人迷惑,且因了这迷惑,些微有些迷乱。
这一瞬,云真无法解释自己的心情,很模糊……然而……她很明晰地知道,她想多看到他,无论何处,因了何事,哪怕正身处刀林箭雨,只要他在她目之所及,一颗心,就都放下来了,都放下来了,甚至可以就地躺下,暖洋洋地太阳下打个盹,舒舒服服地,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素草拉住云真的手:“云姑娘,进去吧。”
了然扳过素草的肩:“都是我疏于练功,幸得云姑娘出手相救,否则……”
素草笑笑。危急之下,全无武功的她反而最镇定,险情过后,也是她波澜不惊:“希望茶客们都不曾看到刚才的一幕才好。”
茶楼内一派祥和,说书人正在讲《七侠五义》:稳重深沉的展昭,飞扬任性的白玉堂,武功高强的欧阳春,顽皮好事的丁兆蕙,君子风度的颜查散……乐子和一干茶客手捧一杯热茶,嗑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谁也没留意楼下险险经历过的一场打斗。
这故事也为云真所喜,在竹林小屋时,师父对它推崇备至,给师姐妹讲述过多次,说是仁义礼智信全包含其中,以至于云真出师之际,还有过幻想,以为未知世界,便是这般了。到了如今,屡遭追杀和算计,方知,故事里的那样古风的好男儿,那样朴素而原始的江湖,是很难见到了。
虽然照旁人看来,他们甚至连话都讲得不多,是不相熟的,可在云真看来,他就是令她无端地觉得亲近可喜,分明是熟悉的。仿佛前世有缘,气息绵延到今生,在如潮人海间轻易相认,一笑即可心意共通,无论说什么,或者是什么都不用说,彼此都是懂得的。
这样的难得,天造地设一样的难得。
了然奔出来,和惊蛰一击掌:“惊蛰,你可回来了!”
乐子闻声,出来一看,笑嘻嘻地打了惊蛰一拳:“先生,我们可盼了你一年多呢!”
了然和惊蛰拖了两把凳子,下起围棋。惊蛰不时问上两句:“……后来呢?”
一夜的雨,此时渐渐稀疏下来。云真伸手探进怀里,摸一摸碧玉竹牌,还在。而玉雕木兰,也被好好地爱惜着,却不知道,师父师娘,师姐妹,他们都还好吗。还有,那个人,他也好吗。
早上醒来的时候,很大的雾,都从窗户里漏进来了。云真起床梳洗,看到素草穿着对襟印花蓝布大褂,乌黑如云的长发披下来,在井边汲水。她换上一条墨绿长裙,下楼帮忙。
裙子是她珍爱的,墨绿色,料子是丝绸的,洗得多了,就有一种蒙蒙的灰,细碎的蕾丝花边,镶在领口胸前。袖子先是紧裹手臂,时日久了,宽松下来,素草巧手,将它改成一朵牵牛花,柔软地搭在手腕上。
她看着素草的衣裳,蓝花布总让她想到乡愁之类的字眼,细腻素朴。她想她是明白了,何以看到素草和了然,会萌发亲人般的感受。他们,原本就是亲人!了然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而素草,是她的嫂子。缘分实在是个玄妙的东西啊。
厨房里有新鲜的麦子香和干净的水流声。然后,云真和素草同时看到一位黑衣男子从青山深处走了出来,他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飞一样地,踩着树木枝头掠过,轻快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