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皇太极也笑道:“你说我高瞻远瞩,你才真是运筹帷幄呢。”遂亲手挽起,看她脸如满月,唇红齿白,乌黑浓密的头发上插着凤凰衔红果的钗子,白皙丰腴的颈下挂一串重重叠叠的黑珍珠项链,素白云锦缎子绣荷花的旗袍把个成熟的身子裹得玲珑浮突,胸前衣襟高高鼓起,双峰奔涌,饱满得似要喷薄而出,不禁赞道,“爱妃,你今日与往常好像有些不同,面色光泽如许,也胖了,倒像个新妇模样儿。”
庄妃暗暗吃惊,掩饰道:“只准皇上给贵妃淘弄脂粉,就不许我这个丑人东施效颦,也学学妆扮么?”
皇太极笑道:“你如今真是学坏了,惯会挑错找茬儿。昨日端午,朕命太监给你礼品,你自比梅妃,搬出《一斛珠》的典故来,怨我‘何必珍珠慰寂寥’;今儿我不过是看你打扮得漂亮,夸赞两句,又招你一番闲话。”又指着壁上画轴道,“端午还没过完,倒把七夕的画儿先挂出来了。怎么这样性急?”
庄妃笑道:“这画儿上画的,原出自一句诗。皇上猜得出《一斛珠》的含意,可猜得出这画儿是道什么题目么?”
皇太极笑道:“这画的是牛郎织女鹊桥会,并不难猜,难得的是着色,在白描之上泥金,倒也特别,又雅致又华贵,竟比那些彩绘仕女图来得还要俏丽,又不至太俗艳,又不至太素净。”暗想古来咏七夕的诗句本来就多,后宫心愿,无非两情相悦长相厮守,便道,“若说诗谜,莫非是柳三变‘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见皇太极进来,也只命迎春奉茶,恹恹地不欲多话。
皇太极也循例问了一回病,故意问:“大玉儿没来陪你吗?”
哲哲懒懒地道:“她每天里也不知忙些什么,别说我这个姑姑了,连闺女也不大理睬,一门心思地研究学问,大概要考女状元呢。你只管问她做什么?”
皇太极笑道:“她们几宫的妃子们联合起来告了我一状,你也不知道么?”遂将密折授与哲哲。
哲哲不解:“这是什么?又不是词又不是曲,单单的一个空名儿,算是什么状纸?”
庄妃摇头道:“这用的是秦观的典,‘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皇上自己也说过,这幅画最特别乃是着色,怎么倒想不起来了?”
皇太极恍然道:“原来取的是‘金风玉露’二字。”遂携了手一起往花廊下赏花饮酒去,因尝了一口,却是极清淡的甜米酒,戏道:“庄妃又不是白娘子,难道也怕雄黄么?”
庄妃胸有成竹,从容笑答:“皇上要喝雄黄酒么?臣妾这就取来便是。只是臣妾忙这半晌,想了这几味小菜出来,最宜米酒的香甜清淡,若被雄黄的醇烈一激,则亏损其味,反为不美。”
皇太极笑道:“朕正想问你呢,又不是斋日,如何尽是些素菜,未免清淡太过了吧?”
庄妃抿嘴儿笑道:“皇上倒是也尝一口这素菜再评说不迟。”亲挽了袖子,搛起一箸喂到皇太极唇边。
皇太极叹道:“或许真是要你这样省心省力的脾气,才可以载福吧。”也不多加解释,只将密折重新收起,又叮嘱大妃数句,遂向永福宫来。
且说庄妃递出折子,已经算到皇太极下朝后必来宫中,一早吩咐丫环薰香洒扫,将仕女捧花瓶里遍插着葵榴栀子花,环绕殿阁,满室生香,连屏风壁画都一并换过,她知道皇太极虽爱她文采,却不喜她书卷气太重,故一反常态,只往脂香粉艳里做文章,将宫殿布置得花房一般。又命御膳房做了几样精致小菜,荤腻油腥一概不用,肉菜素做,别出心裁,都用镶蓝碟子盛了,置于花廊之下。自己兰汤沐浴,精心梳妆,她虽不及姐姐海兰珠的美艳,却也是肤如凝脂,睛若星辰,长得十分动人的。美中不足的是脸上的线条不够柔和,有些棱角,在有情人的眼中看去或许会觉得是一种英武,而皇太极却是觉得女人就该柔情似水的,如果让他来评判,或许觉得巴特玛那张线条模糊却温软的脸较之大玉儿还更耐看的吧。然而今天她有意改变风格,浓妆重彩,打扮得艳而不俗,媚而不妖,端坐在美女插花屏前静等。
一时皇太极来到,庄妃跪接了圣驾,请安后并不起身,仍然跪着禀道:“请皇上恕罪。”
皇太极故作不知,诧异道:“爱妃这是何故?你有何罪?”
庄妃笑道:“皇上圣明,洞察秋毫,高瞻远瞩,无远弗届,有什么不知道的?臣妾因却不过后宫众姐妹情面,斗胆游戏笔墨,学前朝臣子们参了一本,冒犯天威,还望皇上怜恤一片痴心,不予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