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天日
秦桧哑然失笑,也不抬头,叹道:“这个刘迪,还当什么太监头子,他应该到飘香坊的茶楼去说书。当今的皇帝官家,力气刚够端起一只金碗吃饭。飞骑?难道就骑着那只煽过的青骡子,能从大内皇城直跑到西直门?”
秦喜附和着勉强咧了咧嘴,正待说话,秦桧却又开口说道:“方今这个官家,我是最了解不过。装模作样发个圣旨,搏得韩世忠的几分感激,将恶人留给我一个人做,不过是他的惯用技俩,若说他亲自飞骑出城,呵呵……”
他摇了摇头:“我想大概是刘迪那个阉人手头又紧了,才故意把形势说得紧张无比,想多骗点银子花花罢。”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秦喜也是识货之人,在一旁赞道:“义父笔下的字严而不拘,宽而有度,转接处圆转而下,气势上酣畅浑穆,配上苏学士大气磅礴的词句,文气流动奔腾,简直是要令得这张纸承载不住。”
秦桧没有理会他的阿谀之词,手下不停,直写到“惟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主之无尽藏也”这句,方才悠悠开口说道:“《赤壁赋》通篇气韵非凡,但这最后一句,却未免流于空疏。苏大胡子,终究是个只会吟风弄月的文士。”
“真正的英雄而言,所要拥有的无尽藏”,他顿了一下,略停下了笔,抬起头,看着秦喜,微微笑道:“应当是这个天下。”
秦喜心头一震,低下头去,不敢直视秦桧的眼光。
岳飞低声应道:“臣在。”
赵匡胤的嘴角露出一丝笑:“三日后,凡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均需参加朝会。朕就命你三日之后,袍服上殿,与京城文武百官一道,共议己罪!”
岳飞浑身一震,终于抬起了头来,直直地看着赵匡胤含笑的眼神。
“臣,领旨!”
…………
虽然平日里他隐隐也猜到了他义父的心思,但却极少听他有如今日这般直白地说过,一时间他心下震骇,连刚进来想说的急事也忘了。
难道是因为义父的心里终于去了那个岳飞?
秦桧嘴角露出一丝笑,又伏下身去看他的字,信口问道:“喜儿,你匆匆而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秦喜这才猛然省起,抬头蹙眉道:“方才宫中刘迪传讯,说韩世忠骑马闯宫,宫中御卫拦截不住,韩世忠直抵驾前……”
他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了下去:“刘迪还说,当今的官家听了韩世忠的劝谏,不但立即下诏赦免岳飞死罪,还亲自飞骑出宫,直闯西直门……”
身着便服的秦喜,勿勿走进丞相府的书房,抬眼望见书桌前峨袍宽带的秦桧正在奋笔疾书,顿时放低了脚步声,轻轻走到秦桧身边,为他研墨。
在朝堂之上,秦喜位居殿前待中,天子近臣,一言九鼎,然而到了这里,他却恭谨乖巧得一如一心承欢膝下的孝顺儿子。
这位权倾朝野的宋国宰相秦桧,早已年过五旬,望之却不过如三十许人。方方正正地脸上,工工整整地留着五绺长须,更是平添几分飘逸。然而最让人一见难望的,却是他那双时常半眯成缝的眼睛,不时闪射出一线慑人的寒光。
从来没有人能从他眼睛里看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包括他最亲近的养子秦喜。
秦桧笔走龙蛇,写的却是一篇东坡居士的《赤壁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