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刺客
任得敬可以理解党项人的那种心情他们一旦已经体验过了自己当家作主的滋味就绝不愿意再去寄人篱下看人的脸色过活然而以党项人的耕种知识以河西之地的气候土壤等各方条件如若未曾与中原王朝达成一定程度的妥协如果不能够从这河西高原之上走出去那么这西夏王国永远也就只能如今时今日这般处于半开化半野蛮的境地甚至于在很大程度上还更像是一个大的部落联盟而更甚于像是一个真正的王国。
西夏王朝所面临的困局很大程度上是天时物侯乃至于历史环境所沉淀造成的对于当是时的那些个西夏王国当家作主的人而言根本也不知道应该如何选择根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应该何去何从是以哪怕在面临着大宋皇朝的步步进逼的情况下面他们也只能够坐而待毙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那最后的一战。
当日里莫说是西夏国中的那些党项贵族就算是那女真人自己只怕也没有想到他们这样一个刚刚自白山黑水之间走出来的野人部落居然能够蹄踏天下就这么在短短数载之间接连覆亡雄据天下百余年的辽、宋两大国使得天下格局有了天翻地覆式的变化也才算是给了西夏王国一个得以延续下来的机会。
任得敬入夏之时正是差不多正在这个天下动荡的节骨眼上当是时他身居西安州通判之职正处于宋夏之间最前线的地方对于二者之间的势力消长最是清楚不过虽说他当时身背灭门之恨早已下定决心不惜弃土叛国然则若不是心下也已经盘算清楚了这一番天下格局的异动已然给边陲大夏带来了全新的契机自然也绝不可能自陷死地跑到一个气数已尽只能够束手待毙的王国之中等死。
现在的女真大金虽说自崛起以来这数十年间兵锋所指其势锐不可挡非但尽有原先旧辽之地甚至还虎据中原将原先宋室手中的河南之地收入囊中无论兵势国力较诸原先宋辽两国都可谓是犹有过之只是对于西夏一国来说来自于这女真金人的威胁却是从一开始就是远远地小于原先那个似乎一意偃武修文的中原大宋。
党项人除了他们部族之中传说般的创世祖先之类的神话之外至迟早在汉代之际就已然活跃于这河陇之地过着不知稼穑、草木记岁的日子他们以部落划分单位以姓氏作为部落的名称形成了著名的党项八部就这么一直在这河陇西洲之地生息繁衍了下来。
就如其余靠天吃饭游离于中原王朝之外的游牧部族一般在强汉盛唐之际党项人也难免受到来自于华夏正统王朝的管束与覊糜难免强势政权的欺凌与盘剥是以在亲眼目睹了隋唐之盛也亲自经历了五代十国那君无常君的乱世之后几乎所有的党项人都觉得只有建立起属于他们自己的政权只有真正拥有一个只属于党项人的国度他们才可能再不受到任何人的欺凌压迫他们才可能真真正正有尊严地生活在这片大地之上是以在西夏立国之初的那连番大战之中无数党项男儿洒血断头都都是殒身而无悔就是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之中或多或少地都有着这样的一个梦。
然而现实较诸于美丽的梦幻而言却总是显得尤为残酷党项人还未来得及从**建国的欣喜之中回过神来就已经现他们面临着的问题实在要比他们想像之中要更加多得多得多。
原本的党项一族只是以游牧为生靠天吃饭的部落千余年来惟以草木记岁虽然有着他们交流的口头语言却根本连文字都未曾拥有而且党项各部之间也都只是些松散的联盟关系若非是自唐末以来党项各部落的领都被华夏王朝授予了节度使以下的各级官衔由是总算是草创了上下之际的管理制度不然西夏立国伊始就要开始陷入那一团乱麻之中。
也幸亏当日里宋辽两国对峙不休这河陇之地自古以来从来都不属于辽邦所有是以西夏立国契丹辽人多半都是持有冷眼旁观之议虽当日里辽兴宗曾提十万精兵略作试探却从未曾有过以举国之力平灭西夏的意图而原本这河陇之地的真正主人那自居华夏正统的大宋皇朝却正好在这个时候一意畏怯避战也未曾兴兵来犯这才让新兴的西夏王国得以喘过了一口气在这西北边陲之地扎下了根来。
毕竟女真人就是一个刚刚从白山黑水之间走出来的野蛮部族就算是当日里那位女真大金的开国太祖完颜阿骨打原本也就只不过是被辽人的银牌天使欺迫过甚才一怒之下愤而举兵罢了却不料得就这么一路连战连胜生生打出了一个大金帝国只怕在开国称帝坐上龙座之前就连这位女真金国的太祖皇帝也未必想到他真的能有这么一天。
可以说女真人得国的这一路之上如此顺风顺水终至今时今日的女真大金得有如此规模其间已经不知道充满了多少或许只能以“天数”来解释的侥幸了以女真人原先那松散的部落联盟的模式以他们原先那种管治一个丛林之间荒蛮部族的经验要治理眼下这一片偌大的国土已经足够让那些个女真贵族忙一个焦头烂额只要女真国中执政之人不缺乏老成持重之辈自是不会选择在这等根基未稳的时节急于扩张。
更何况纵然女真国中少壮激进势力得势亦或是立国日久生出意欲混一宇内之心那他们的要目标必然也是那还偏安于江南一隅的南国宋室毕竟对于这些个自白山黑水之间刚刚走出来的女真金人来讲那江南富庶之地那十里芰荷的繁华宋室才是他们一直以来心中念兹在兹无日或忘的要目标之一。而至于偏处于这西陲之地的西夏王国基本却是属于跟女真金人同样的生活模式上面除了那一片黄沙与高原之外最多也就是那些女真人只怕早就已经看得厌烦了的牧马与牛羊尤其是那些个着意扩张的女真新锐贵族基本上都是些向往新奇与富庶的南国宋室那般物富风华的生活方式而意欲与过往女真金人过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那种牧马放羊的苦日子一刀两断的人物自然不可能对于这个还困守在那荒漠高原之间过着苦日子的西夏王国生出多少的兴趣来。
更何况当日里西夏虽对宋辽两国同时称臣但相对于一直以来将西夏视为祖宗故地的大宋皇朝而言那西夏历代国主却是不得不更偏向于辽国一点虽说这里面也从来不缺乏国与国之间勾心斗角的种种阴谋与角力但相对来说西夏与辽国之间都相互视对方为牵制宋国的一股重要力量是以两国之间时而互通姻盟若是严格说起来两国皇室贵戚之间也都算得上是半真半假的亲戚关系。
西夏开国之主李元昊也算得上是一代雄杰他草创西夏文字订立西夏上下典章制度兴水利劝农桑以中原王朝的样式为模板欲以在这高天荒漠之间打造出一个太平盛世只可惜要实现这一理想所需要的不仅仅是雄心大志与苦心经营还要求天时地利缺一不可河西边洲之处原本就缺乏真正适合耕作的膏腴之地而党项人自古到今都以游牧为生要他们安心下来种地农耕对于许多党项人来说着实要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这么一来二去也就形成了西夏王国长久以来的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
实则以西夏的国力着实难以与辽邦或大宋这样的大国对抗辽邦自与大宋签订亶渊之盟后便自开始渐渐沉溺于那南国的物富风华之中再不曾生起多少妄动兵戈的兴头倒也还算罢了但那大宋皇朝却是一直视这片河西之地为大宋国的疆土自大宋太宗皇帝以下无论是哪一代的天子官家不管是贤与不肖却也终归是未敢忘却有朝一日要收回这片河西故地甚至于在自亶渊之盟以后大宋朝堂上下都渐渐接受了光复幽燕已经成为一个永不可及的梦想之后大宋皇朝就已经把更多的精力都投放在了这西北边洲之地上面。
在这百余年间大宋先后收降了青州、河湟一带的吐蕃部落勒令他们一同掉转矛头一同围歼西夏政权如若不是大宋先后失却幽云十六州与河陇这两个最为重要的产马之地以至于行军布阵不得不倚仗步军之力从而导致大军推进之时行动至为缓慢让党项人的军队有机可乘的话而大宋经过百余年来以文御武的消蚀军队战力与将领指挥能力又已然退化到了一个令人指的地步否则只怕当年大宋那位意欲奋有为的神宗皇帝陛下举五路大军伐宋的时候西夏王国就早已经不复存在于天地之间了。
只是大宋国力毕竟富足到了一个跟西夏王国完全不同的档次虽说大宋的军队组成以步军为主只能据城坚守难以急推进但大宋却耗得起那无数的人力与物力在西北这一片高天荒漠之间据地筑城依山建寨硬生生地以一种滴水穿石般的进度将西夏王国作战的战略阵地推进到了西夏的腹地之中非但使得西夏王国版图日蹙而且就这么被活生生地压缩在了大宋的沿线据点之内战略要津尽入敌手若非是女真金人因时而起这个西北边陲的大夏王国被大宋就这么活生生地给困死也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了。
任得敬背宋投夏也差不多就是在那个时间点上是以他对于当日里西夏国中的反应也自是尽收眼底让他直到现在想来都还觉得很有几分无奈的就是西夏党项贵族上下对于这俨然已经没有了希望的明天所抱持的态度居然完全是一种已经麻木之后的陌然以对没有人去对此想些什么样的对策也没有人觉得能够做出什么样的改变来挽救这个大夏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