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心里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但我忍不住还是问:“你是谁?”
他说:“我找王大毛,王大毛在吗?”
我用余光感觉到身后有个影子,转过身来,果然是王大毛,我把电话递给了王大毛。王大毛接过电话。
王大毛说:“谁啊?哎呀,二毛啊,你想死哥哥了,你在哪里啊?”
听的我目瞪口呆。我想,我听懂了头儿跟我说这番话的良苦用心。
从小饭馆出来,头儿打了辆车,付了车费,让我回浴室。临上车时,头儿使劲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理解头的这一拍,这是嘱托,案子这么长时间破不了,头儿的压力一定也到了极限了。
回到浴室,我的情绪依然难以平静,绝望感依然笼罩着我的内心。见到王大毛,也懒得理他,也没心思吃东西。
王大毛也一言不发,我们俩不吃不喝地呆呆地在小屋里坐着。锅炉已经停烧了好几天。屋里也没有暖气了,但我们俩也不觉得冷,就呆呆地坐着。没有时间概念,没有未来,没有了一切,连窗外震天响的鞭炮声我都仿佛一点也听不见,我有点耳鸣。不饿,也不冷,只有麻木。
什么是绝望?
不过今天我得跟你讲个我这辈子最难忘的一件事情,讲完了,我心里也就塌实了,你认真听。”
我点了点头,说:“好的。”
头说:“十多年前,有个战友,非常能干,也很聪明,可是吧,家里出了点事情,是啊,警察也是人啊,忙了工作就忙不了家里,哪能都兼顾呢,天下的女人哪能都是贤内助呢,人家也是人啊,所以啊,这事解不开了,于是就悄悄拿枪回去,找到他老婆还有那个男的,都打死了。”
我说:“这事我听说过。”
头儿说:“有些细节你们都没听说过,这么多年,我没跟别人提过。”
我是真正而彻底地体会到了绝望,真正的绝望。
后来才知道,是上午八点整,一楼大厅里的电话响了,响了很长时间。一遍没接,又响了第二遍,第二遍也没接,响了第三遍,我拖着麻木的脚步和大脑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急促、带有浓重的口音的声音:“我找王大毛,王大毛在吗?”
我说:“你是谁?”
电话里传来我一辈子不能忘掉的偏执的声音:“我找王大毛,王大毛在吗?”
我抬头看着头儿,头儿停了半天,继续说:“在里面的时候,我一直问他,后悔不,他都说不后悔,其实,我知道他已经后悔了,但是,人都是一样的啊,不会轻易认错的,何况这么大的事情。直到要执行死刑的时候,他才跟我说,后悔了。实在太后悔了,不值得。”
我说:“他真的后悔了?这么大的事,他既然都做了,就一定就想好了,就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了。”
头儿说:“要不说你年轻吗,后悔不是你说的,你说你不后悔,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你不后悔也得后悔。”
我看着头,死死地盯着他。不理解他说的话。
头也不顾我的目光,说:“执行死刑的时候,我去了,送送他,他不象别的死刑犯,站都站不稳,要人拖着,他走的挺稳的。一步步地。可是,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打不响,后来才知道枪没问题,是子弹的问题,第一枪打不响,第二枪打不响,第三枪也没打响,他忽然就跪下来,跟行刑的人喊,求你了,你掐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