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作为这个人人作秀的社会的一个走狗,我在新的一个星期里精神充沛,准备向第四帝国进发!”
杰夫凑近你,盯着你的鼻子尖:“你那有块白的,那儿。”
《¥19.99》第二章你2(1)
星期一上午,你拖着灌了铅的脚步来到公司,你琢磨着市场至上的无情筛选法则。过去,苹果有六十多种,如今只剩下三种(黄的、绿的和红的)。过去,小鸡需要三个月才能长大,如今,从鸡蛋到超市卖的鸡,中间只需要四十二天(在每平方米饲养二十五只的极其恶劣的环境下以抗菌素和抗抑郁药喂食);直到20世纪70年代,人们还能尝到有十种不同味道的诺曼底Camembert奶酪,如今,最多只剩三种味道(因为牛奶经过标准化“杀菌处理”)。这些虽不是你的杰作,但是你所处的世界。可口可乐(这家公司1997年花在广告上的费用高达十五亿欧元)里不再含有可卡因,代之以磷酸和柠檬酸,不仅能制造解渴的错觉,同时还人为地让你上瘾。肉牛由于被喂食发酵的干草而得了肝硬化,人们也给它们用抗菌素,它们因而产生抗体,而这些抗体则继续残留在卖出去的牛肉中。我还没提动物骨粉使牛患上了牛海绵状脑病,俗称疯牛病,媒体曾大肆报道过,我们在此就不再赘述。由于青草受污染,牛奶中含有越来越多的毒素二恶英。人工饲养的鱼跟牛一样,吃的也是鱼骨粉(其危险程度跟给牛吃动物骨粉一样)和抗菌素……冬天,草莓不再怕冻,这要归功于从深海冷水鱼身上取得的基因;基因改造工程把鸡移到马铃薯里,把蝎子移到棉花,仓鼠到烟草,烟草到生菜,人类到番茄。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人三十岁就得上肾癌、子宫癌、乳房癌、肛门癌、甲状腺癌、直肠癌、睾丸癌,医生也不知其由。甚至连小孩也受到牵累:越来越多的白血病、脑瘤,还有主要流行在大城市的复发性支气管炎……根据艾滋病专家蒙泰尼埃教授的解释,艾滋病的出现并不只是因为HIV(正是他发现的)病毒的传染,还因为其他“与我们的文明有关联”的因素:他提到,“污染”和“饮食习惯”削弱了我们的免疫力。每年,精子的质量不断降低,人类的繁殖力受到威胁。这个文明就建立在你构想出来的虚假欲望上,它终究会灭亡。
在你工作的地方,流动着各种各样的信息。你因此在无意中偶然得知,人类已发明出几种永远不会用坏的洗衣机,但没有一个厂家愿意将它投放市场;有人发明了一种不会脱线的丝袜,但一家做丝袜的名牌厂买下了这个专利并把它销毁;不会爆胎的轮胎也就这样放在某个抽屉里(其代价是每年因轮胎爆破而发生的千万起车祸);石油压力集团利用他们的权势,竭尽全力阻止电动汽车的普及,其代价是大量排出的二氧化碳在大气中形成“温室效应”,而后者很有可能是从现在到2050年将发生的诸多自然灾难的祸首:热带风暴、冰川融化、海洋水位上升、皮肤癌,更不用说漏油污染造成的黑潮;牙膏本身没有任何益处,因为牙齿的维护都在牙刷的动作上,牙膏只是让你口中的气息新鲜而已;各种洗碗清洁剂可相互替换,因为是机器在清洗;激光唱片跟老式的唱片一样容易被划损;包装用的铝纸比石棉更具污染性;防晒油的配方自从二战以来就没变过,尽管越来多的人得黑素瘤(防晒油只能防紫外线UVB,对有害的紫外线UVA则无能为力);雀巢为了向第三世界推销婴儿奶粉,其广告宣传使上百万儿童丧生(父母将奶粉与非饮用水混合)。
商品只有通过其本身的销售才能确立它的主宰地位。你的工作就是说服消费者选择那些使用寿命最短的产品,工业家们称之为“计划折旧”。他们要你闭上双眼,把问心有愧留给自己,对,就像法国的亲纳粹分子巴彭一样,你总是能为你辩护:你可以说你不知情,说你没有其他选择,说你曾试图想减缓这个过程,说你不一定要成为英雄……就这样,十年来,每一天你都无所作为。若非如此,一切或许会是另外一番景象。我们当然可以想像,这个世界不再有随处可见的海报,村庄也不再有那些丑陋无比的广告牌,街头巷尾不再有快餐店,人们在大街上聊天。生活也可以是另外一种安排。这个人类自己制造出来的苦难并不是你要的。你并没有生产出那些满地爬行的汽车(到2050年地球上将有二十五亿辆)。但对于重新装点这个地球,你却没有任何贡献。《圣经》中的十诫有一条就是:“不可为自己雕刻偶像………不可跪拜那些像,也不可侍奉他。”你像全世界的人一样,因犯了现行死罪而被逮住。而上帝的惩罚,我们都知道,就是这个你生息于此的地狱。
那里,当你一踏进门,所有女孩都倾心于你。她们起码有两个伟大的优点:第一,她们都漂亮。
第二,她们都不属于你。
你要了一瓶香槟,每人斟一杯,她们就一齐拥过来,抚摸你的头发,舔你的脖子,把她们的指甲伸进你的衬衫,摩擦你越来越鼓起的裤裆,同时在你耳边低声淫言秽语:“你真可爱,我真想亲亲你那里。索尼娅,你看他多漂亮。我简直等不及想看他在我嘴里的样子。”
你对她们的话全信,你忘了是你付了她们钱。你虽然心里明白那个叫乔安娜的其实叫雅尼娜,但只要你还没到高潮,你就无所谓。你就像母鸡群中的一只公鸡,受到百般呵护。在“迷醉吧”的地下室,你沉溺在硅充填乳房中,她们像对孩子那样宠你,用长长的舌扑满了你的脸。你大声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众所周知,修车最好去修理厂,造房子最好去找建筑师,生病最好去看大夫,可为什么身体的爱抚就是惟一我们不能求助于专家的领域?我们都出卖自己。如果有人出一千五百欧元,95%的人都会同意跟他睡一觉。如只出一半,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同意给你一个口交。她当然会显得委屈,不会在朋友面前炫耀,但我想,只要出一千欧元,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甚至可能连一千都不用。你想要谁都行,只是个价钱问题:如对方出一百万、一千万、甚至一亿,你还会拒绝给他一个口交吗?大多数时候,爱情都很虚伪:那些漂亮姑娘们好像很偶然地(而且她们深信是非常诚挚地)爱上了正好是很富有的男人,很容易给她们提供奢侈的一生。她们难道不跟妓女一样吗?一模一样。”
乔安娜和索尼娅都同意你的看法,她们总是赞同你那些出色的高论。物以类聚,你同样也卖身给了资本主义。
“你们有空吗?我想给你们作个汇报。或者你们的日程已经满了?”负责麦多纳业务的客户经理让。弗郎索瓦把头探进你的办公室问。
“查理去买东西了,要中午过后才回来。”
“行,”他说,“你一定猜到了,我们应该给‘清丽佳人’重新包装一下。怎么的也要哄哄他们嘛。”
“诱惑,诱惑,这才是我们的圣职,其他什么都不存在,这是人类惟一的动力。”
他奇怪地瞧着你:“你说,这个周末你肯定休息好了吗?”
附带提一句,这些女孩是在你满鼻白粉的状况下,惟一还能让你硬起来的人,此时,你只能结结巴巴、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别总盯着人家邻居鼻子里的麦管,多瞧瞧我这里。”
你装成一个玩遍天下的挑衅者,但其实你并不是这样的人。你不是因为玩世不恭而去找妓女,不,不,正相反,你是因为惧怕爱情。妓女给你没有情的性,没有痛苦的欢娱。“真实是个虚假的时刻。”法国思想家纪。德博继黑格尔之后,曾经这样写道。他们都比我要聪明多了。这句话的确道出了这些有女郎招待的酒吧的气氛。跟这些妓女一起,虚假是段真实,你终于成为你自己了。如果身边挽着一位所谓“正常”的女子,你就一定要十分努力,要炫耀,要进步,总之,要撒谎。此时卖身的是男人。而在妓院里,男人可以随意放任自流,不用试图招人喜欢,不用尽力表现他优秀的一面。只有在这么一个虚假的地方,他才终于可以是真实、无力和脆弱的。妈的,应该写本小说叫《爱情值五百欧元》。
这些妓女虽然没能让你省钱,却让你省了心。你如此娇弱,已经经受不起再一次坠入情网以及随后发生的一切:怦怦的心跳、歇斯底里、突如其来的失望,痛哭失声。对你来说,没有比去找妓女来得更罗曼蒂克。只有最敏感的生灵才懂得花钱使自己免受痛苦的煎熬。
三十岁一过,每个人在自己面前都竖起一道屏障:品尝了几次爱情的苦痛后,女人们都尽量远离危险,只跟那些保险的老白痴进进出出;男人们不想再爱,只满足于勾引小女孩或玩妓女。人人都披着一个外壳,不再让自己荒唐可笑,不再让自己受痛苦的煎熬。你不禁怀念那个对爱情的痛苦一无所知的年龄。十六岁,你与女孩们幽会,然后又把她们蹬了,她们离开你,没事似的,两分钟解决问题。为什么在此以后,一切都变得如此重要?按逻辑,应该正相反:青少年期大喜大悲,三十岁轻松自在。可惜事实并非如此。我们越老就越软弱。当我们三十三岁时,已过于严肃认真。
从“迷醉吧”出来,你就回家,吞下几粒安眠药,就睡过去,梦都不做。只有在这几个小时里,你,可怜的老哥,才能让自己忘记索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