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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烽烟废墟帝都咸阳大火三月不灭
刘邦军进入咸阳,首要难题是如何面对庞大无比的帝国遗业。
无论事先如何自觉胸有成算,刘邦们入城之后还是乱得没了方寸。关中的连绵胜迹,大咸阳的宏阔壮丽,使这些大多没进过京畿之地的粗朴将士们大为惊愕,新奇得一时晕乎乎找不到北
卯时到了。当沉重悠长的号角声从皇城传出时,周回数十里的咸阳城头,黑色秦字大旗一齐消失了。守军士卒们放下了手中兵器,默默地走下了雄峻的城垣。各官署仅存的大臣吏员,人人一身布衣,无冠无剑,默默地走出了咸阳南门。皇城内残存的皇族后裔与有官爵的内侍侍女,则是人人白衣散发,无声地汇聚到咸阳宫前的车马广场。
“国薨也――!皇城落旗开门――”
随着韩谈嘶哑悲怆的呼声,皇城内外所有的旗帜仪仗都消失了,郎中们将斧钺器械堆积到城头城下所有的指定地,悄无声息地汇进了一片白茫茫之中。原本平静麻木的人群,随着韩谈的呼声与仪仗旗帜的消逝,突然哭声大起,内侍侍女郎中们纷纷扑向殿前玉阶头撞玉柱,惨烈自戕。片刻之间,白玉广场变成了血泊之地……
子婴视若不见,领着残存的人群缓缓流淌出皇城。咸阳城街市整个空了,从皇城出来直到南门,一条长长的大道上空荡荡杳无一人。直到子婴车马人群流出南门与大臣人群会合,依然没有一个庶民身影。
这一天,整个大咸阳都死寂了。
秦庄襄王享国三年
秦王嬴政战国二十五年
秦始皇帝帝国十二年
秦二世胡亥在位三年
这三十余座雕像中,没有子婴。那最后一座虚空的神龛,是二世胡亥的位置。因了战乱,因了种种艰难,也因了朝野人心对胡亥的不齿,这尊玉身至今未能雕成。子婴是最后的秦王,是亡国之君,只怕已经无缘进入皇族太庙,而只能在日后的族庙家庙中享祭了。子婴已经不知多少次地数过了,截至今日,他做了四十六日秦王①,第四十七日便是他成为平民的开始……
出降受降,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
子婴是虔诚出降的。整个出降队列徒步而来。只有子婴与王后,乘坐着一辆以四匹白马驾拉的取缔了任何饰物的王车,脖颈上绑缚着一根原本系印的黑丝带,怀中抱着装有皇帝印玺的玉匣,车后紧跟着两个儿子。王车去饰,白马驾拉,送葬国家之意也,此谓“素车白马”。系印丝带绑缚脖颈,国王该当自杀殉国也,此谓“系颈以组”。子婴献出的印玺是天子六玺。除了那方号为皇帝行玺(常用印玺)的和氏璧玉玺,其余五方大印分别是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天子之玺。加起来是三皇帝玺、三天子玺,共六方印玺。只有在这一日,向由符玺事所专掌的六方神圣印玺,第一次集中在了一个大铜匣中。当布衣散发的子婴系颈以组,将天子六玺高高捧于头顶,一步步向刘邦战车前走来时,刘邦大笑了,楚军金鼓齐鸣了……
终于,刘邦军马隆隆开进了大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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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秦始皇本纪》云子婴为秦王四十六日;《李斯列传》云,子婴立三月。从本纪说。
“君上,五更末刻了,不能耽延了。”
韩谈的轻声呼唤惊醒了子婴。
子婴步履蹒跚地扶杖出来,太庙庭院的森森松柏林已经显出了霜雾朦胧的曙色,红光紫雾,整个天地一片蒙蒙血色。子婴没有问韩谈此等征候是何预兆,子婴已经无心过问此等事了。韩谈也没说天色,只在旁边陪伴着子婴默默地走着。未出庭院,太庙的太卜令却匆匆前来,肃然一躬道:“禀报秦王,太卜署作征候之占,红霾蔽天,血灾凶兆也。”子婴苦笑道:“血灾?上天不觉迟暮么?几多血灾了,用得占卜?”说罢笃笃点着竹杖去了。路上,韩谈惶恐不安地低声道:“君上,老臣之见,今日得赶紧教两公子与王族人等一体离开咸阳。太卜之占,素来是无异象不占,不可不虑。”子婴惨淡笑道:“国家已灭,王族宁不与社稷共存亡乎!逃甚?刘邦便是负约,要杀戮残存王族,嬴氏也认了。天意若此,逃之一身何用矣!”韩谈不再说话了。
红霾笼罩中,咸阳宫开始悄无声息地忙碌起来。
降楚的礼仪,韩谈与子桓已经与刘邦军约定过了。子婴请以国葬之礼出降。刘邦哈哈大笑说,国葬便国葬,也是末世秦王一番哀国之心,无碍大局。出降受降之地,选在了咸阳东南的轵道亭。这是一座郊亭,大体在刘邦的霸上军营与大咸阳之间的官道边。因这条官道东出函谷关与进入太行山口轵关陉的轵道相连,实际便是全部轵道的关中段,故而一直被呼为轵道,道边迎送亭自然也唤作了轵道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