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屋子里,那主儿踱着步,四下看了一下,不由摆摆手,摇摇头。我坐在床边,心里想,你可别嫌,往日里,还不是这模样,今天可算好上天了;更何况,这样的屋子还是轮流转的,谁的生意好,谁的主儿贵,才可以多用几次。
长年里,众姐妹都挤在几个大屋里,用布隔着,象猪一圈,狗一窝似的过着,哪儿有自己的房间?
来了一个很特别的主儿,全身上下,裹的严严实实,看不清模样,只有一双眼睛在动。小丫头叫了我们姐妹过去,老鸨子笑脸相迎,大献殷勤,忙忙碌碌,生怕怠慢了眼前这个主儿。
大堂上,这个主儿,危襟正坐,一一消受着老鸨子的厚待。看到此人如此大的脸面,我想他必然是非富则贵了。
近前,众姐妹站成一排,由那个主儿挑选。那主儿前前后后看了我们一下,最后点了我的号,要我去伺候他。
我是做这门子生意的,自然乐得去陪他,猪儿,狗儿,猫儿,只要给钱,就是老鸨子眼目中的财神爷,就是我的衣食父母。
我上前去,给他道了一个万福,牵了他的手,倚在他腰间,去了中堂。
一路上,他一边叫着,还一边回着头。
看着妈妈渐渐消失,这个地方,已不再令我留恋了,我的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天底下,这芸芸众生,真的是为了赎罪而来,还债而去?
在这里,我的身子闲着,心里却累着,一旦回到庄子里,我大身子与心都会同时间赛跑,老鸨子那根无形的鞭子,抽打的不仅是身子,更是灵魂。钱从一个口袋钻入另一个口袋,婊子就好象钱庄的帐房,金子银子如流水,自己不敢拿分文,最后是饱了眼睛饿了心,待到树老叶黄时,一切便会风吹雨打去,化为腐朽。
明知是这样的结果,每一个婊子却不得不死心踏地地走下去,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这里能找到最好的说明,最好的例证,刀山得上,油锅得下,横是一死,竖是一死,三更死的别想挣扎到五更,水里死的别想挣扎到岸上。
这样的世道,这样的命运,人,成不了仙,又不想做鬼,所以只好纠缠在这个丑恶肮脏的天地间。
桌子上,几样糕点,一只果盘,两杯精茶,都是老鸨子孝敬那主儿的。自然,我也跟着沾了光,同那鸡犬一样,升了天了。
大家坐下,老鸨子叫我敬茶奉果,我一一照做,清言甜语,不轻不重,小心翼翼地招待着。还没有说上几句话,有人来告诉老鸨子,说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老鸨子走在前,我引着那主儿跟着,去了一个特别的小屋。屋里,桐油灯换成了跑马灯,漆花桌,竹藤椅,双靠床,还有一个小妆台,案上一琴一炉,炉上已点燃了熏香。然而,这些东西看在我的眼里,却是那么的别扭,它与这个狭小而低矮的屋子极不相称,就象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婆头上插了一朵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我知道,这是老鸨子特意吩咐下来的。桌上,酒菜俱全——清酒烈酒,鸡鸭鱼肉,都是庄子里长脸的东西。平日里,这些东西是看也看不到的。什么样的命什么的身,什么样的身什么样的嘴,在老鸨子的眼里,可是分得一清二楚的。
老鸨子告了辞,出去了。
正文手记25一遇贵人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庄子,是走向新生还是走向灭亡?对于今后的归宿,在这哭哭笑笑的生涯里,我醒的时候不敢想,梦的时候不去想,我根本不知道在庄子里还能做多久,一月?一年?还是十年?但绝不是一辈子,人老珠黄,谁还想要?
老鸨子盯着婊子的身,婊子盯着嫖客的钱,我在庄子里做了一年多,怎么也不知道,我的命运,会在那个深秋的夜晚得以该变。
正是上灯的时候。
银河暗沉。疏落星光。一轮弦月,斜挂在天边,倚窗而望,被微风中的柳条儿,分成了无数个月牙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