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终于等到了三公子出场,他一身白衣不是不像千年枯骨的。他从中堂大门大踏步出来,一直凝视着我,有疑惑、探究,也有怒意,还有一种燃烧的期冀。我已经快等不及了。
他开了口:“你,喜欢剑吗?”
小螺吃力地抬起一点头,“是梁三……”甚至来不及说完一句话。
我重新穿过树林,回试剑山庄,既然这是我的宿命,而我别无选择。已经深秋了,枝头黄绿金棕,每一种,原本都可以染小姐的裙。我听见我的剑,在鞘里幽微地哭泣。
日子如常,我练剑,帮庄里干杂务,我沉默但我一向都不爱说话,正如我的母亲。有时午夜惊醒,觉得咽喉极痛,仿佛被利刃割断,有血汩汩流淌,我一口一口咽下那血。窗外偶尔有星,捉摸不定如鬼魂。
胜负师之恋(3)
门口很静,月光停在地面上像剥了一块谷场的皮。我静静站一站,远处,有人在树林里唱歌,一定一定,有些女子洁白的衣裳打开,如银耳在水中缓缓盛放。忽然长草微动,我脱口而出:“小姐。”一只小白兔惊慌地逃走,是我打扰了它婴儿般的眠。
小螺一直恨恨地骂着:“坏蛋梁三坏蛋梁三你不得好死。就为了抢小姐当第九房小妾,你居然杀了老爷、太太,你……不是人。”
“别说了。”小姐哇一声痛哭起来,“小螺,我们走,走到远地方去,到他捉不到我们的地方去。”
小螺跪伏在小姐身边,哭得声嘶力竭:“试剑山庄的势力这么大,我们去哪里,我们能去哪里呀?”
她们哭了很久很久,我忽然觉得了厌倦,起身就走。小螺一声惊叫,火忽然熄了,我一脚踩到了谁,温软、绵缠,谁在黑暗中抱住了我,我身体的某一处如剑出鞘。
火熄了又燃起,熊熊地,烧透我全身。我是火中之莲,热烈地盛放。如彩虹如雷霆,红烧肉或者清蒸鱼,都没有这么香甜,剑的死亡,没有这么惊悚。怎么没有人告诉过我,有这么好。
又快到中秋了。
试剑会的早晨,母亲为我端来一碗红枣莲子粥,煮熟过的枣,像搁陈了的血,不再艳红。我猜她什么都知道,只是只字不提。我一口一口喝着粥,她就站在我身边,一下一下拂我的头发,手心太多茧,头发就会牵得一痛一痛,非常轻微。
我痛得紧紧闭着嘴,说不出话来。
有人叫她去干活了,她答应着就出去了。我忽然很想叫住她,叫一声“娘。”最后磕一个头。但,在试剑山庄里没有母子,我们惟一跪拜的,只能是梁三。
我仍穿粗布衣服沾满汗渍,我握着剑,随随便便,就像拿着菜刀。我耐心以及温柔,我与我的同伴们周旋,我轻轻指向他们的咽喉,或者挑破一点儿布缕,我知道会后,他们还得笨拙地补缀。
她们在我耳边喃喃:“带我们走,带我们走。”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缓慢而坚决:“我带你们走,我来保护你们。”
第二天是一个朗明的天,我从枕下拿出我积攒的银子——三公子偶尔有赏赐,我去买菜,也时常匿下一点。虽然在试剑山庄,剑没有用,但人对钱的本能欲望,我还没有忘。带着我的剑,我直奔树林,像一只小麝去那汲水之溪。我甚至想到未来的职业,也许是铁匠也许是卖豆腐,我都不会,可是没有什么,会比练剑更苦。
山洞里一片昏黑。火堆已熄,一地纷乱的脚印,仿佛发生过争斗。没有人,但柴堆上还挂着一小段淡紫,那是小姐的袖吧?山洞深处,漆黑里响起一声呻吟,是小螺趴在地上,背心插着一把刀。
“小姐呢?”我大声疾呼,“出了什么事?”